从她冒失地冲到这里,他先是惊讶,然后是克制的平静,为她煮面,动作间带着熟悉的体贴,却又少了往昔那种肆无忌惮的亲近。
就像此刻,他收拾着碗,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仿佛她只是一个需要照顾一下的普通访客。
凌栖月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酸涩感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知道,中考后的那场争吵,那句“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还有之后他干脆利落的拉黑,是在两人之间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即使她用尽所有勇气追到这里,即使他为她煮了这碗面,那道鸿沟,依旧清晰可见。
她以为自己能更坦然一些,或者,至少能控制住翻涌的情绪。
可当石逸风终于收拾完毕,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过来时,凌栖月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模糊了。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滑落,沿着脸颊,滴落在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石逸风脸上的平静瞬间凝固,他似乎愣了一下,看着那滴砸在凌栖月手背上的泪珠,再缓缓抬眼对上她那双迅速被水汽的眸子。
“我”凌栖月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她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或者道歉,但更多的泪水却争先恐后地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冲垮了她所有的言语。
她有多久没在他面前这样哭过了?好像很久很久了。
久到她都快忘了,曾经的自己,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展现所有软弱的。
石逸风看着她,眉头微微蹙起。
他不喜欢看女孩子哭,尤其是凌栖月。
记忆里,她一首是个要强又有些清冷的姑娘,即使偶尔闹别扭,也很少掉金豆子。
他心里那点因为她突然出现而带来的些微不自在,以及刻意维持的距离感,在她的眼泪面前,顷刻间土崩瓦解。
“哎”石逸风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心疼。
他站起身,绕过小小的桌子,走到她面前。
凌栖月低着头,泪水断了线似的往下掉,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能感觉到他走近的气息,熟悉而温暖,让她更加委屈,也更加无措。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带着他身上特有皂角清香的怀抱,轻轻地将她拥住。
石逸风的动作有些生涩,甚至带着一丝犹豫,但手臂却坚定。
他一下一下,笨拙地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好了,别哭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多大点事儿,至于哭成这样吗?”话语里带着他惯有的那种想轻松一下气氛的调侃,但此刻听在凌栖月耳中,却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些许。
这个怀抱太熟悉,太温暖,也太让她眷恋了。
凌栖月再也忍不住,把脸埋进他的胸膛,积攒了多天的委屈、悔恨、思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哭得很凶,几乎喘不过气来,双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衫,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对不起对不起石逸风呜呜对不起”她含糊不清地呜咽着,翻来覆去只有这三个字。
对不起,当初不该那么冲动,不该不听你的解释。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担了那么多。
对不起,现在才来找你。
每一声“对不起”,都像是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石逸风的心上。
他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t恤,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
他想说点什么,想说“没关系”,想说“都过去了”,想说“我也有错”,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长发,用自己的体温,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这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哭起来就停不住闸。
石逸风在心里无奈地想着,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弯了弯,带着一丝苦涩,也带着一丝久违的释然。
他能感觉到凌栖月的情绪像潮水般汹涌,冲击着她,也冲击着他。
也好,哭出来,或许就好了。
过了许久,怀里的人儿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从一开始的嚎啕大哭,变成了小声的抽噎,一下一下的,带着浓浓的鼻音,听得石逸风心里又酸又软。
他稍微松开一些,想看看她的情况。凌栖月却不肯抬头,依旧把脸埋在他胸前,瓮声瓮气地说道:“不许看肯定丑死了”
石逸风被她这带着哭腔的抱怨逗得差点笑出声,但还是忍住了,只是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嗯,是有点,鼻涕眼泪一大把,跟小花猫似的。”
“你还说!”凌栖月不满地在他胸口捶了一下,力道轻飘飘的,更像是撒娇。
“好了好了,不说了。”石逸风连忙投降,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还难受吗?”
凌栖月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情绪平复了一些,但心里的那种空落感和后怕却依旧清晰。
她怕,怕这只是昙花一现的温柔,怕他明天又会变回那个疏离客气的石逸风。
她慢慢地抬起头,一双被泪水洗过更显清澈的杏眼,,像受惊的小兔子。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看得石逸风心头一跳。
“石逸风,”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些沙哑,眼神却异常认真地看着他。
“你你以后不许再那样对我了。”
“哪样?”石逸风明知故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很专注。
“就是就是今天刚见面的时候那样,”凌栖月有些着急地比划着。
“不许不理我,不许那么那么客气,那么疏远。我们不是不是普通朋友。”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脸上也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不知是哭的,还是羞的。
石逸风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这丫头,平日里在学校,在老师同学面前,哪次不是一副清冷淡然、游刃有余的学霸女神范儿,什么时候这么嗯,这么不讲道理,又这么首白地表达过自己的需求?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动作轻柔。
“好,我答应你。”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凌栖月闻言,眼睛亮了亮,但似乎还不太放心,她咬了咬下唇,伸出了自己白皙纤细的小拇指,举到他面前,眼神里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固执和期盼:“那我们拉勾。”
石逸风看着她那根微微颤抖的小指,再看看她那双写满了“你不答应我就再哭给你看”的眼睛,心底所有的壁垒和迟疑,在这一刻彻底消融。
他无奈地笑了笑,觉得眼前的凌栖月,真实得可爱。
“这么大了,还玩这个?”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依言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轻轻勾住了她的。
两根小指勾在一起,像是一个郑重的誓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凌栖月一字一句,认真地念着这句古老又有些幼稚的誓言,红肿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嗯,不许变。”石逸风低声重复,目光温柔地包裹着她。
他感觉到她小指的微凉,以及那份传递过来的、不容置疑的认真。
完成了这个有些孩子气的仪式,凌栖月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她看着两人还勾在一起的小指,嘴角终于漾开了一抹浅浅的、雨过天晴般的笑容,梨涡若隐若现,尽管眼圈依旧泛红,却美得惊心动魄。
石逸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痒痒的,暖暖的。
他突然觉得,之前刻意保持的那点距离,那些因为过去的误会而生出的芥蒂,在此时此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他想,这丫头,平时在人前,总是一副清冷孤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学校里公认的高岭之花,难以接近。
可谁又能想到,这样的她,在自己面前,却会因为几句疏离的话语而哭得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会伸出小指,固执地要求一个幼稚的承诺。
这种强烈的反差,非但没有让他觉得突兀,反而让他的心软成了一滩春水。
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凌栖月。
一个会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脆弱,会因为他而轻易牵动所有情绪的女孩。
而他,似乎也很享受她这份独一无二的“特殊对待”。
“好了,”他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指,然后松开了。
“现在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回去了,还是说你要和我住一起啊”
凌栖月被他后半句话说得脸颊一热,刚刚止住的眼泪差点又有了冒头的趋势,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石逸风!”
这一眼,带着几分羞恼,几分嗔怪,却再没有了之前的悲伤和绝望,反而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石逸风哈哈一笑,心情也跟着彻底明朗起来。
眼前的阴霾似乎都被她刚才那场酣畅淋漓的哭泣和此刻这个娇嗔的眼神一扫而空。
他知道,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而他,对此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