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巧只好配合他那麻烦又古板的仪式感,恋爱半年,订婚半年,结婚到现在又是半年。
其实满打满算也才五百多天,与曾经度过的漫长时间相比毫无存在感。
等回过神来才惊觉,原本对人间冷暖不抱有任何期待的灭世级boss,已然变成一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游戏打不过朝老公喊‘菜菜、捞捞’的超级大咸鱼。从前能撕开钢筋铁骨的手,现在连没拧开的矿泉水瓶都要递给冤种老公。
甚至,伽巧慢慢学会了期待。
比如这次由祝南屿策划、反复强调、必须大办特办的二十岁生日。
伽巧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直到来到现实世界,才知道普通人还有‘生日’这种说法。
祝南屿特意推掉工作,提前结束出差,嘱咐伽巧乖乖等他回家一起庆祝。
可惜好事多磨,覆盖全省的特大暴雨导致飞往a市的航班全部停飞,祝南屿被迫滞留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城市。
接到消息时,伽巧窝在沙发里蒙着被子,装出满不在乎的语气,“算了,一个生日而已。”
本来也没打算庆祝。
是祝南屿一遍遍强调,才让他有了微乎其微的期待。
祝南屿不愿给了他期望又亲手扼杀,当即决定自己开车从高速绕到盘山公路,说什么都要赶在0点之前回家。
伽巧慢吞吞爬起来,裹着毯子光脚踩在毛绒绒的地毯上,抬眼看向电子时钟。
23:57
祝南屿到现在还没见人影。
客厅的巨幕电视突然亮起,新闻主持朗声播报:
“受到极端天气的影响,s市到a市途中多段盘山公路容易发生泥石流或山体滑坡,交通部门提醒广大车主请勿冒险通行”
几乎同时,手机屏幕忽然亮起,祝南屿发来一张照片:
盘山公路入口,远光车灯在漆黑的夜幕中掏出两个洞,连成线的雨丝将指示牌割得支离破碎。
伽巧感觉胸口发闷,没由来的烦躁。
他了结过太多生死,对生命消逝早已麻木,理应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动容。
可祝南屿是他千挑万选、最完美的养老合伙人。脾气好,有耐心,温柔,情绪稳定,而且有钱长得帅。
如果他出意外的话
‘叩、叩、叩——’
距离0点还有一步之遥,敲门声恰到好处打破寂静。
回来了!
伽巧悬着的心一轻,不顾从肩头滑落的毯子,赤着脚迈开轻盈的步子冲向玄关,唇角扬起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弧度。
手指搭上冰凉的门把手,迅速拧开。
“亲爱的,你怎么才回”
开门同时,他笑盈盈张开手臂,准备扑进那个熟悉的拥抱。
触碰到的瞬间,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怀中的触感冰冷、坚硬、硌得他左胸第二根肋骨生疼。
四周陷入无尽黑暗,唯有一束惨淡的月光,笼罩着他。
伽巧缓慢低下头,看向自己紧紧抱住的东西——
那是一块冰冷方正的石碑。
凄冷月光从自己怀中空隙洒落,模模糊糊照亮石碑上鬼森森的七个字。
亡夫祝南屿之墓
“!!!”
伽巧蓦地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瞳孔暂时失焦,张开嘴无声地大口大口呼吸。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忽大忽小,压得他久久缓不过气,脑海中闪过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
伽巧左手按住胸口坐起,右手下意识伸向旁边柜子,徒然地想要握紧什么。
‘咔嚓——’
质地坚硬的陶瓷摆件,被他无意识捏得粉碎,发出巨大声响。
伽巧惊得身子轻颤一下,才算彻底清醒,慢慢看向悬挂在墙上的电子钟。
20xx年9月13日。
距离祝南屿暴雨夜开车冲下盘山公路那天,已经过去三年又11个月。
伽巧闭了闭眼,抬手按住眉心,尽可能平复情绪。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两声克制的敲门,随即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管家鹿珉快步跑到床边,一张与年龄不符的娃娃脸写满担忧,试探着伸手拍了下伽巧的肩。
祝南屿离世将近四年,期间一直由鹿珉负责管理家中事务,同时照顾伽巧的日常起居。
选中他的理由很简单,鹿珉任劳任怨,细致专业,而且字面意义的‘守口如瓶’。
——他是个哑巴。
伽巧慢吞吞睁开眼睛,看向鹿珉。
鹿珉缩回手,用伽巧能够理解的简单手语比划‘又下雨了,你没事吧’。
“没事。”
伽巧眼底无波无澜,用一如既往的平淡且虚弱的语气回答:
“做了个无关紧要的梦罢了。”
鹿珉目光扫过床头柜和地板洒落的陶瓷残骸,碎得比平常更严重。
无关紧要吗?
沉默几秒,鹿珉将双手举过头顶张开又攥紧,模仿兔子抖耳朵的样子,同时歪了下头。
‘真的没事吗?’
“嗯。”伽巧恢复平静,“不用安慰,我已经习惯了。”
意料之中的冷漠回答。鹿珉认命地叹了口气,用口袋里拿出行程本,匆匆写下几个字,举到伽巧面前。
‘有客人来拜访。’
“知道了。”伽巧掀开被子,走向衣帽间,“让他们再等几分钟,我换好衣服就去。”
路过衣帽间与主卧相连的墙角,目光掠过杵在墙角的巨大礼物盒,目光有一瞬恍惚。
包装纸已经泛黄卷边,粉色蝴蝶结依然保持最初的状态。
他低头,轻轻踢了踢盒子底端,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还不如送充气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