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中流目光在她身上寸寸扫过。
良久。
老者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抹满意。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身皮穿在你身上,倒是比穿在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上顺眼得多。”
这算是极高的评价了。
台下众人神色各异,却也无人再敢多言半句。
姜月初神色平淡,并未因这夸赞而露怯。
赵中流收回目光,看向众人。
“既然都就位了,那便说说此次召集尔等之事。”
“江南东道,出事了。”
几名资历颇深的银袍巡察使眉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交换了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江南素来便是鱼米之乡,烟柳繁华地。
对于大唐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那地方对于镇魔司而言,却不太友好了。
妖魔混杂,世家盘踞,再加之漕运、盐帮各方势力
“几日前,江东都司发来求援文书。”
“总指挥使与左右镇魔使如今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
“所以”
“老夫打算,从京中巡查抽调半数人马,即刻南下驰援。”
半数?!
众人心头一震。
竟要抽调一半的精锐南下,足以说明那边的情况已经恶化到了何种地步。
“姜月初。”
“卑职在。”
“你既领了银袍,受了皇恩,便不能只在京城里享福。”
赵中流看着台下的少女,意味深长道:“这把刀既然铸好了,总得见见血,开开刃。”
“此次南下,你也一起去吧。”
众人的目光落在姜月初身上,神色复杂。
宝刀出鞘,必先饮血。
姜月初虽然天赋惊人,可天赋归天赋,功绩是功绩。
直接空降银袍,位同四品,若是没有实打实的战绩压阵,哪怕他们不说,外人知道,也是要多嘴的。
姜月初微微垂眸,心头沉思。
江南
妖多吗?
应该很多吧?
下意识地感应了一下识海深处。
虎妖练刀,刚猛霸道;狼妖练拳,身法诡谲;熊君横练,不动如山;猪妖
这场面看着热火朝天,欣欣向荣。
可姜月初的心都在滴血。
经过这两三天的消磨,她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天妖演武,不是一蹴而就的。
每一头妖物开启推演,每个时辰便要消耗十年道行。
四头妖物全开,一个时辰便是四十年。
一天十二个时辰,便是四百八十年。
整整四百八十年啊!
短短三天时间,已经硬生生砸进去了一千四百多年道行!
一开始抱着‘已经投入四百多年总不能浪费’的想法,直到醒悟过来,想要暂停,却更加舍不得了。
一千四百多年都砸进去了,若是此刻停手,岂不是前功尽弃?
姜月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肉疼。
不能停。
既然家里这四口吞金兽要吃饭,那就只能去外面抢了。
长安城虽大,可毕竟是天子脚下,想要大规模杀妖赚道行,还得顾忌颇多。
可江南就不一样了。
既然乱成了那样,那岂不是遍地都是行走的道行?
念及此。
她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声音铿锵有力。
“卑职,领命!”
那语气中的急切与渴望,听得周围众人皆是一愣。
这
赵中流也是微微一怔,随即大笑出声。
“好!”
“要的就是这股子锐气!”
“既如此,那便无需多言,尔等,尽快出发!”
官道之上,细雨蒙蒙。
此时已入深秋,江南的雨却比长安多了几分缠绵与阴冷。
官道两侧,枯黄的芦苇在风雨中摇曳,远处水田连绵,却少见农人身影,只有几只白鹭惊起,掠过灰蒙蒙的天际。
姜月初独自一人,策马而行。
不再是赤瞳驹,而是一匹通体雪白,额生独角的妖马。
此兽名为云驳,乃是总司专为银袍以上的巡察使配备。
四蹄奔行间,隐有云雾缭绕,遇水不湿,踏雪无痕,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镇魔司的巡察使,向来独来独往。
哪怕是同一目的地,若是没什么深厚交情,大多也是各走各的。
毕竟,大家都是去杀妖立功的,若是凑在一起,狼多肉少,到时候还得费心思分润功劳,麻烦。
“吁——”
姜月初勒缓缰绳,云驳打了个响鼻,乖巧地放慢了脚步。
她单手探入怀中,摸出了青铜圆盘。
盘中央的赤色指针正微微颤动,却始终象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指不出个确切方向。
“啧。”
姜月初眉头微蹙,有些嫌弃地用手指弹了弹盘面。
自从离开长安前拿到此物,经过这几日赶路,她算是摸透了这玩意的脾性。
若是没有截取到妖气注入其中,这东西也就是个大号的预警铃铛。
方圆百里内只要有妖气,它就震。
可到底是东边的耗子精,还是西边的黄皮子,它是一概不知。
这一路走来,为了不错过道行,
没少被这盘子带着绕路。
结果呢?
要么是几只还没化形的小妖,要么就是些刚开了灵智的精怪。
费半天劲,宰了也就给个几十年道行,连塞牙缝都不够。
姜月初看着那微弱的震动,叹了口气,没了探查的兴致。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她将罗盘塞回怀里,意识沉入脑海深处。
面板之上,那鲜红的数字看得她心惊肉跳。
【当前道行:一百二十年】
只剩一百二十年了。
“若是再没进项,怕是只能停了”
姜月初有些烦躁。
这就好比赌徒上了牌桌,眼看着就要开出豹子,结果手里没筹码了。
“起码给我推演出一门来啊”
姜月初咬了咬牙,愤闷不已。
不过好在,前面便是润州地界。
过了润州,再往东南百馀里,便是此行的目的地——苏州府。
到了苏州,摸清了此地的妖患,届时便能有目的的动手了。
江南富庶,人口绸密,想来这边的妖魔,应该也会肥硕一些吧?
一定要肥硕一些!
正想着。
吼——!!!
一声嘶吼,穿透重重雨幕,自远处的山林间炸响。
哪怕隔着数里地,姜月初都能感觉到一股腥臭的妖气,扑面而来。
胯下的云驳似乎也受到了惊吓,差点崴了脚。
姜月初先是一怔。
随即,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令人心悸的红芒。
大货。
绝对是大货!
“总算是让我碰上了。”
姜月初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尤豫。
“驾!”
双腿猛夹马腹。
云驳嘶鸣一声,四蹄生云,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朝着那妖气冲天的方向,狂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