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
不同于先前的黄沙漫天,一场雨过后,便又是另一番光景。
雨水洗去了官道上的浮尘,连带着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只是这地界,本就生得一副穷山恶水的模样。
便是雨水冲刷,也伪装不成江南那般烟雨风光。
官道之上,四骑赤瞳驹不紧不慢地走着。
石崇岳一勒缰绳,胯下的赤瞳驹烦躁地刨了刨蹄子,溅起一片泥浆。
“走得比龟爬还慢,等咱们到了,那妖物怕是连娃都生一窝了!”
赵一闻言,笑道,“石兄若是嫌马慢,可以下来自己走,想来是比马快的。”
“”
李清远打了个圆场,“倒不是咱们想磨蹭,实在是这雨后的地,不适合骑行。”
他指了指前方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官道。
“咱们如今在甘州西段,这地方,算是陇右道上少有的膏腴之地,雨水一泡,便成了这副模样。”
李清远苦笑一声,“赤瞳驹脚程再快,陷在这泥里,也是有力使不出。”
“左右不过多花半日功夫,正好,姜姑娘也与我们说说,当初黑河发生了何事,也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
姜月初略一思索,便将当初黑河之事,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当初,我初入镇魔司”
从河水腥臭,到老汉所言,再到龙王庙中的阿水,以及黑水村村民的所作所为,最后到回水湾斩杀那头黑鳞水怪。
她说的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旧事。
可听在其馀三人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唉”
李清远长长一叹,脸上满是复杂,“亲手将女儿沉塘何其悲凉,又何其愚昧。”
“愚昧?”
石崇岳却是不赞同,嗤笑一声。
“老李,你这书读多了,脑子也读傻了不成?那杏儿肚子里怀的,是妖胎!我看那村正,非但不蠢,反而果决得很!”
李清远眉头紧锁,正欲反驳。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咳咳咳”
赵一抬手捂着嘴,缓了缓,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石兄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只是那村正再果决,黑河不还是臭了?百姓不还是没水喝?到头来,不还是得靠咱们镇魔司去给他们擦屁股?”
“妖物作崇,百姓求生,咱们斩妖,亦是为功,各取所需罢了,哪来那么多的是非对错。”
他这番话,说得石崇岳一愣一愣的。
李清远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同赵一的说法。
“赵兄此言差矣,我等身为镇魔司之人,奉的是朝廷王法,行的,亦是护佑百姓之职,那村民滥用私刑,已是触犯大唐律法,与妖魔何异?”
“若人人都只为自己活命,便可肆意妄为,那这天下,与炼狱又有何区别?”
“行了行了。”
石崇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夹马腹,催着赤瞳驹往前走了几步,扭过头道:“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甚用?还是说说眼下光景。”
“当初娘姜姑娘斩了那妖物,如今又有妖气出现,莫不是先前斩的那头是公的,如今怕是那母的,带着一家老小回来报仇了?”
姜月初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你刚刚说什么?娘?”
“什么娘?听错了吧?”石崇岳面无表情。
心里却在狂扇自己嘴巴子。
石崇岳啊石崇岳,天天记挂此事也就罢了,如今怎么还说出口了?!
赵一摇了摇头,“不太可能先不说先前那妖物若有配偶,何必借人族女子欲诞下妖胎,且水泽精怪,大多独居,领地意识极强,少有成群结队。”
“那你说是如何?”
“依我看,倒象是老妖死了,来了头新妖。”
李清远沉吟片刻,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二位所言,皆有可能,又或者是当初那头妖物,留下了什么后手,也未可知。”
言罢,他又转过头,问向姜月初。
“姜姑娘,当初那名唤作杏儿的女子,她的尸身后来是如何处置的?”
姜月初一愣。
尸身?
她皱眉回想。
当初当初自己光顾着吸收妖魔血肉,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这等收敛尸骸的善后之事,自然是当时的队正刘沉一手操办。
她想了想,如实道:“此事我未曾经手,当时我不过一介镇魔卫,这等善后之事,皆由当时的队正处置。”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他素来行事稳妥,想来,不会遗漏什么。”
(本段被申鹤麻了,自行脑补吧)
黑河上游。
龙王庙。
庙里,原本的神象如今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底座,被浓重的阴影笼罩。
(本段300字,总之就是你想的情节)
庙内,终于恢复了死寂。
少女缓缓坐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身上衣衫。
衣衫之下,隐隐有龙鳞闪过。
她伸了个懒腰,赤着脚,轻盈地从供桌上跳下,一步步走到那汉子身前。
汉子似乎恢复了神智,眼中满是恐惧,想要向后挪动,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少女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在那汉子惊恐的目光中,轻轻搭在了他的骼膊上。
而后,用力一撕。
刺啦——
伴随着一声血肉分离的闷响,一条还算健壮的骼膊,被她硬生生扯了下来。
“啊————”
少女却看也不看他,只是将那血淋淋的断臂凑到唇边,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上面的血渍,随口咬下一块皮肉,细细地咀嚼着。
“如今龙珠刚成,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
“待我在此地休养些时日,定要去那大唐的中原看看。”
想到这里,她眼中满是期待。
听闻那里人烟鼎盛,物产丰饶,武道高手更是数不胜数。
想来,血肉的味道,定是比这等边陲之地的凡夫俗子,要鲜美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