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闫解成拿着那封挂号信,神色平静地转身回了屋,聚在前院的邻居们互相看了看,脸上的震惊和好奇还没完全褪去,但主角都退场了,他们也不好再凑过去扒门缝。
于是,嗡嗡的议论声又响了一阵,内容无非是感慨老闫家走了大运,猜测到底是哪所大学,以及回味刚才闫埠贵光脚狂奔的滑稽模样。
甚至有人感慨,如果自家孩子考上大学,估计自己比闫埠贵还不如,老闫家这个书香世家名声是保住了,再也不是闫埠贵自吹自擂了。
“真没想到啊,解成这孩子平时不声不响的,还真有这本事。”
前院的张婶咂咂嘴,语气里带着羡慕。
“谁说不是呢,这下三大爷可要扬眉吐气了。”
旁边有人附和。
“就是不知道是哪所学校,要是清北,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我看悬,能考上个师范或者一般大学就不错了、”
“那也是大学生啊。毕业就是干部。了不得。”
议论声中,人们各自散开,回家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儿去了。
只是这消息,注定要成为接下来几天四合院里的头条谈资。
以后闫解成就替代刘光齐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了。
与闫家即将到来的喜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后院二大爷刘海中家那几乎能拧出水来的低气压。
刘海中有点失魂落魄地挪回自己屋,那扇略显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仿佛隔绝了前院传来的所有喜庆气息。
他一屁股瘫坐在那把旧藤椅上,藤椅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手里的蒲扇被他死死捏着,蒲扇骨架发出细微的吱嘎声,象是在替他无声地抗议。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闫埠贵刚才那副激动得快要抽过去,连鞋都跑丢了的滑稽又刺眼的模样。
心里象是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咸一齐涌上来,唯独没有甜。
凭什么?
他闫老扣,一个斤斤计较,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的小学教员,他儿子凭什么能考上大学?
而自己,堂堂红星轧钢厂的老师傅,一心巴望着往上爬,却始终不得志。
好不容易大儿子刘光齐争气,读了个中专进了厂当了干部,成了他在院里挺直腰杆的最大资本。
可现在,闫解成这小子,竟然一步登天,要成大学生了?
这以后,闫埠贵还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自己还怎么在三位大爷里维持那点可怜的优越感?
“凭什么?他闫老扣的儿子凭什么。”
刘海中胸口堵得厉害,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在五脏六腑里乱窜,烧得他心口疼。
他习惯性地就想找点由头,揍揍自家那两个不争气的小儿子刘光天和刘光福出出气。
拳头攥紧了,目光凶狠地在屋里扫视了一圈,可抬眼一看,那俩小子早就机灵地嗅到危险气息,不知道溜到哪里野去了,屋里空荡荡的,就他一个人。
这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他那张胖脸憋成了紫红色,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淅,难受得他只想砸点什么东西。
前院闫家,气氛则是和后院老刘家完全不同,仿佛从数九寒天一步跨进了盛夏。
闫埠贵屁颠屁颠地跟着闫解成进了小屋,他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哪里还有半分之前黑脸唉声叹气的模样。
他眼巴巴地看着闫解成手里那个散发着金光的牛皮纸信封,两只手激动地搓着,手心都有些汗湿了。
他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去拿那个信封。
“老大,快,快给爸看看。到底是哪个大学?快拆开看看。让爸也高兴高兴。”
闫解成手腕一翻,避开了闫埠贵那急切的手,将信封拿得更稳了些。
他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位便宜老爹,眼神里带着点玩味。
他可太了解闫埠贵了,这老抠门突然变得这样,背后肯定有更深层次的算计。
趁着现在这老家伙正被这喜悦冲昏头脑,理智处于最薄弱的时刻,正好把一些事情摊开来说清楚,为自己争取点实实在在的权益。
“爸,不急。”
闫解成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激动,与闫埠贵的急切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拆开之前,有件事得先说说,理清了,咱也好安心看通知不是?”
闫埠贵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急切表情也凝固了一瞬,心里那点火热的期待被按了下去,疑惑地看着儿子。
“啥事?这节骨眼上还有啥事比看通知书重要?你说。”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觉得这大儿子似乎比想象中更难拿捏。
“就是之前我欠您的那些钱。”
闫解成不紧不慢地书着。
“高考报名费一块,您给弄复习资料的钱两块,说好的利息,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您看这?”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观察着闫埠贵的反应。
他话还没说完,闫埠贵就象是生怕他反悔似的,猛地一挥手,打断了他。
“哎。提这个干啥。见外了不是。跟爸还算这么清楚?”
闫埠贵声音仿佛要让全院都听见。
“那都是小钱。毛毛雨。爸还能真要你的?算了算了。全都算了。报名费一块,资料费两块,都不要了。就当是爸支持你求学的一片心。利息?更是提也别提。那不成旧社会的地主老财了?”
他顿了顿,继续抛出更慷慨的条件。
“不光是这些,爸早就想好了。等你上了大学,读书期间,不用你往家里交一分钱。你就安心念你的书,吃饱穿暖,好好学习,比啥都强。家里再难,爸也供你。
以前你从小到大花的那些,什么吃饭穿衣的,也都一笔勾销。等你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拿了国家发的工资,到时候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再孝敬爸妈也不迟。现在啊,啥都没有你安心念书重要。”
这一连串的让步,如同连珠炮般砸过来,直接把闫解成给整不会了。
他后面准备的一系列讨价还价,争取更大独立空间的话术,全都硬生生被堵在了嗓子眼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闫埠贵,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人,心里飞速盘算。
这老抠门是转性了?还是被这录取通知书刺激得失心疯了?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他这么主动,条件开得这么优厚,几乎是把他的算计明牌打了,自己还怎么顺势提出更进一步的独立要求?
这感觉就象蓄力一拳打出去,却砸在了一团棉花上,无处着力。
其实,闫埠贵这番表现,并非一时头脑发热,而是他骨子里精明算计在更高层面运作的结果。
在他心里,那区区三块钱和一点微不足道的利息,跟一个大学生儿子未来几十年可能带来的潜在价值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完全可以舍弃。
现在免除债务,是为了将来获取更大,更稳定的回报。
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就是正经的国家干部,工资待遇高,社会地位更是水涨船高,到时候随便手指头缝里漏一点,不比现在死抠着这点小钱强百倍?
作为一名长期空军的钓鱼佬,自然知道什么是放长线钓大鱼。
而且,现在表现得异常大方点,也能最大限度地缓和之前自己逼他去打零工,偷偷去街道办登记工作的尴尬和紧张关系。
维系住父子情分,确保这儿子以后真的飞黄腾达了,心里还能念着点家里的好,不至于成了白眼狼。
这笔帐,闫埠贵在内心深处早就算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闫埠贵的精明是骨子里的,和刘海中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闫解成看着闫埠贵那仿佛浑身都散发着父爱光辉的眼神,稍微一转念,也大概摸清了这老家伙肚子里打的如意算盘。
他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暗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投资眼光倒是长远。
不过,既然对方主动让步,免除了债务,还承诺上学期间不索要生活费,这倒也省了他一番功夫。
至于自己其他的算计,看来时机还未完全成熟,还得慢慢图之,查找更好的机会。
“行,爸,那就按您说的办。”
闫解成点了点头,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虽然条件没有完全达到自己最理想的预期,但至少算是阶段性重大胜利,是意外之喜了。
闫埠贵见儿子这么懂事地认可了自己的安排,脸上笑容更盛,迫不及待地又催促道。
“那现在,老大,这通知书能拆了吧?让爸也跟着沾沾喜气。”
他的目光再次死死盯着那个信封。
这次,闫解成没再推脱。他也确实很好奇,这封决定了他接下来四年去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他未来布局的信件里,到底装着哪所大学的名字。
是意料之中的北师大,还是清北?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撕开了那道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