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闫解成揉着手腕,考虑要不要再榨点脑汁,多憋一首诗出来凑数的时候,他署名红帆的那篇文章,其影响力正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速度扩散开来。
《四九城日报》在地方上固然有影响力,但这篇题为《震惊,先进大院竟藏如此“互助”?街道干部深夜出手揭真相!》的文章,因其精准切中了当时基层治理中一个普遍存在却又敏感的问题,文风又极具煽动性和代表性,竟被更高一级的《全国日报》的编辑注意到了。
《全国日报》的编辑认为,这篇文章反映的问题具有全国性的警示意义,文中街道干部的处理方式也值得宣传推广,对于在全国范围内肃清类似强迫互助的歪风邪气有积极作用。
于是,经过内部流程,《全国日报》决定转载这篇文章。
转载自然需要联系原作者并支付稿费
《全国日报》的编辑一个电话打到了《四九城日报》编辑部,询问红帆的联系方式。《四九城日报》的编辑对此也有些挠头,他们也只有红帆投稿时留下的红星中学这个地址。
最终,《全国日报》按照这个地址,给笔名红帆,真名闫解成的老师寄出了一封录用通知和一笔转载稿费。
因为是转载,稿费标准不如首发,这次寄来的是三元钱。
是的,在两大媒体看来,这个署名红帆的闫解成肯定是红星中学的一名老师,否则不可能有这么深的文化功底。
而这一切,正在图书馆里跟诗歌较劲的闫解成浑然不知。
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再写一首的念头,感觉脑细胞死得差不多了。
看看窗外日头,已近中午。他收拾好纸笔,将刚刚完成的三首诗歌草稿,分别题为《祖国颂》,《党的光辉照我心》和《工人阶级有力量》,小心地叠好,连同那支秃头钢笔一起收进了书包。
等稿件到了书包以后,意念一动,直接存进了绝对安全的储物空间。
他打算把这三首颂歌直接投给《全国日报》,级别更高的报纸,稿费理论上应该也更可观吧?
他抱着这样的期待,离开了图书馆,朝着记忆中附近的一个邮局走去。
走到邮局门口,他却吃了个闭门羹。
绿色的木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礼拜天休息。
闫解成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礼拜天。
看着紧闭的邮局大门,他只能无奈地撇撇嘴。这个年代的八大员工作确实是铁饭碗,作息规律,到点下班,周末休息,让人羡慕不来。
投稿计划被迫推迟,取汇款单的事也因为邮局关门而无法进行。一下子,他好象没事可干了。
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四合院?
他一百个不情愿。
站在安静的街道上,闫解成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逛一逛这个1958年的四九城。
穿越过来这些天,他不是在学校就是在院里,还没真正仔细看过这个时代首都的面貌。
他信步由缰,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首先冲击他感官的,是气味。
没有前世记忆中汽车尾气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气息,煤烟味,尘土味,公厕隐约传来的氨气味,以及路边排水沟淡淡的淤泥味。
偶尔有马车或骡车经过,还会留下一股新鲜的牲畜粪便气息。
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低矮,陈旧。
灰扑扑的墙壁上,随处可见斑驳的标语和宣传画,内容无非是“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之类。
墙壁的下半部分,往往布满孩子们用粉笔或砖头画的歪歪扭扭的涂鸦。
路面是柏油和石板混合的,不算平整。自行车是绝对的主流,丁铃铃的车铃声此起彼伏。
偶尔有红色的公共汽车喘着粗气驶过,车厢里挤满了人。
小汽车极为罕见,驶过的也多是苏制的吉姆或伏尔加,颜色沉闷,象一个个移动的铁盒子。
行人的衣着是一片蓝,灰,黑的海洋。
无论男女,大多穿着臃肿的棉袄或颜色暗淡的中山装,列宁装,很多衣服上还带着补丁。
人们的面容普遍带着一种长期缺乏营养的菜色,但精神头似乎还不错,步履匆匆,各自忙碌。
他路过一家副食店,橱窗里摆着的商品寥寥无几。
凭票供应的猪肉看上去肥少瘦多,蔬菜种类稀少,品相也差。他甚至还看到了“古巴糖”的标签,这让他恍惚了一下,想起了这个年代特有的国际经济援助背景。
他看到一家新华书店,走进去转了转。店里光线昏暗,书架上的书籍种类远不如后世丰富,政治读物和农业技术类书籍占了很大比重。
文学类书籍区,除了鲁迅,茅盾等几位大师的作品,就是《林海雪原》,《青春之歌》等少数几本当代小说。他想找的高考复习资料,更是影子都没见到。
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他路过一家国营饭店,里面飘出的香味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价格看起来似乎不贵?闫解成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储物空间里那几块钱,足够在这里好好吃上几顿了。
但当他目光扫到旁边一行小字“凭票供应”时,刚刚升起的那点念头瞬间熄灭了。
票。
这个无处不在,卡死人的东西。
没有粮票,你买不了主食,没有肉票,你买不了荤菜,没有布票,你扯不了布做新衣服。
他兜里那几块钱,在这个票证为王的年代,购买力被限制得死死的。很多东西,光有钱,没票,你就是买不到。
这种强烈的束缚感,让他再次深切体会到这个时代物资的匮乏和生活的艰辛。他想给这具正在长身体,又缺乏油水的少年躯体补充点营养,都变得异常困难。
“麻蛋的,难怪闫埠贵算计算得那么狠。”
闫解成心里吐槽。
“这年头,不算计,光指着那点定量和票证,日子真过不下去。”
他漫无目的地继续走着,穿过一条条相似的胡同,看着斑驳的墙壁,歪斜的电线杆,在墙根下晒太阳聊天的老人,追逐打闹衣衫褴缕的孩子。
这一切,与他记忆中那个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物质极大丰富的国际化大都市,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新鲜感过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压抑。
这里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他是一个误入此地的外来者。
逛得腿有些发酸,他也彻底失去了继续闲逛的兴致。回头看了看方向,他开始慢悠悠地往南锣鼓巷那边溜达。
回到95号院门口时,已经是下午。
院子里比平时安静,但一种无形的低压氛围似乎更加浓重了。易中海家门窗依旧紧闭,听不到什么动静。傻柱不在家,估计又跑哪儿野去了。
贾家那边,倒是隐约能听到贾张氏压低了声音的抱怨,似乎在骂骂咧咧什么丧门星和倒楣催的。
闫解成心中冷笑,看来那篇文章的威力开始显现了。就是不知道王主任那边,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他径直回到自己家。闫埠贵还没回来,估计是没钓到鱼,不甘心,还在河边耗着。
杨瑞华在纳鞋底,闫解放和闫解旷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回来了。”
他打了声招呼。
“恩。”
杨瑞华头也没抬,只是应了一声。
闫解成乐得清静,钻进小屋。
他需要好好规划一下。投稿事业刚起步,虽然有了点小收获,但前路漫漫。高考复习不能落下,繁体字还得继续练。而眼前最实际的,还是怎么尽快把稿费安全地取出来,以及,怎么才能弄到一些必需的票证,改善一下最基本的生存条件。
他坐在硬板床上,听着院子里偶尔传来的零星声响,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