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慧紧紧攥着秦阳的手腕,声音哽咽:
“小梅她缺衣少吃,还赤脚,冬天赤脚”
余慧在湘南度过了八九年,知道湘南的冬天,比起云州,要冷很多,还下雪。
可怜她的孩子
映伟成背过身去,肩膀剧烈颤抖。
窗外竹影摇曳,映在他微微佝偻的背上,这个映主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余慧松开秦阳的手臂,颓然靠回椅背,眼神空洞地望着桌上的茶杯。
仿佛能从那氤氲的热气里看见女儿赤脚踩在冰霜上的小小身影。
她似乎用出了全身的力气,才问出一句话来:
“后来呢?梅梅她,读书了吗?”
秦阳深吸一口气,说道:
“后来农村分田到户,各家单干了,爷爷身体残疾,奶奶年迈多病,顾梅很早就辍学了。”
“她小小年纪,就下田劳动,插田割禾,摘猪菜,还要上山砍柴什么活都干。”
“现在就在一家制衣厂打工,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吃食堂,住员工宿舍,省吃俭用”
秦阳没有渲染情绪,只是平静地陈述。
然而正是这种平静,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进余慧和映伟成的心。
想起当年遗弃女儿的情景,想起自己的女儿因此所承受的苦难,映伟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慢慢蹲了下去,把头埋在膝盖上,不停地抽噎起来。
余慧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从她那白嫩的手指缝隙溢出,打湿了她的手。
“她她现在结婚了吗?”她颤声问,既期待又恐惧答案。
秦阳没有回答,他不想把顾梅的现状告诉映伟成和余慧。
映伟成终于站了起来,转过身,眼眶通红,他用手背胡乱抹了一下眼睛,走到余慧身边。
这一次,他的手坚定地放在了她的肩上,声音低沉而哀伤,说道:
“余慧,是我们亏了小梅,我,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要用余生,来弥补我曾经犯下的过错。”
余慧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推开他的手,情绪有些失控:
“弥补?”
“映伟成,你怎么弥补?我们弥补的了吗?”
她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在两人心上。
映伟成沉默着,这些年来,他都在承受着这份谴责。
他转向秦阳,语气坚决地说道:
“小阳,现在就带我去见小梅,我不想她还待在制衣厂里,承受那份苦难,我要肩负起做父亲的责任。
余慧也急忙开口道:
“对,小阳,马上带阿姨去接小梅回来,我要给小梅重新安排一份工作,我名下也有一套房子。”
秦阳摇了摇头,表情平静地说道:
“映叔,阿姨,这件事情,要一步一步的来,不能急。”
余慧猛地看向秦阳,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厉声问道
“小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拿捏我俩?”
“你想要好处是吧?那你说个数吧。”
秦阳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卑不亢地迎上她的目光,很是认真地说道:
“阿姨,你如果觉得用钱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那你就用钱去解决吧!”
“我只是给你和映叔提供一个信息而己,并没有想着从中捞什么好处。”
“至于怎么去找你的女儿,那是你俩的事情,别人都无法提出建议和决定。”
“至于顾梅,是不是你俩的女儿,还没有一个确凿的证据,只是一个猜想而己。”
“在没有找到确切证据之前,我不希望任何人,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说完秦阳就站起身,对映伟成说道:
“映叔,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忙,必须回去了。”
秦阳没有理睬余慧,而是向映伟成告辞。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情绪激动的映伟成和余慧头上。
映伟成率先反应过来,他急忙拦住秦阳,语气带着尴尬和一丝羞愧,说道:
“小阳,唉!你这孩子。”
“你别走!给映叔一点面子。”
“你余阿姨是太激动了,口不择言,她绝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想感激你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拉了拉余慧的胳膊。
余慧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她看着秦阳那张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意识到这个年轻人, 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而且还是一个为人正首的小伙子。
刚才的那句话,羞辱到他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诚心道歉说道:
“对不起,小阳,是阿姨不对”
“阿姨只是,只是太想见到小梅了,一想到她受的苦,我这里就像是被刀割一样,疼!”
她用手捂着心口,眼泪又落了下来,哽咽说道:
“请你理解阿姨的心情,我为刚才因激动而说出的话,向你道歉。”
秦阳心中的硬气稍稍缓和,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重新坐下,语气放缓,说道:
“映叔,阿姨,我理解你们的心情。”
“顾梅她己经成年了,有自己的思想和生活,我们首先要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着想。”
“而不是只顾及自己的情绪,不考虑顾梅的感受。”
“顾梅经历了那么多,性格比一般人更敏感,也更坚韧。”
“如果我们贸然出现,告诉她这一切,你们想过她的感受吗?”
“她会不会怨恨?会不会觉得你们只是出于愧疚才来找她?她需不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映伟成和余慧沉默了。
他们被找到女儿的狂喜冲击着,确实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女儿的感受。
秦阳继续说道:
“而且,就像我刚才说的,目前一切都还只是基于我打听到的信息的推测。”
“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比如亲子鉴定,这是对顾梅负责,也是对你们双方负责。”
“还没有确认顾梅就是映梅之前,就跑去认亲,万一不是呢?这不是大家都尴尬?”
映伟成连连点头,他激动地抓住秦阳的手臂,说道:
“对,对!亲子鉴定!应该做的!”
“小阳,是叔叔阿姨考虑不周,太心急了。”
“那依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余慧也抬起头,殷切地看着秦阳,此刻,这个年轻人,做事稳靠,心思缜密,余慧本能地对秦阳,多了几分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