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小雪，寒风裹着铜屑的冷香和松香的淡味，撞在 “老赵铜器铺” 的紫铜门上。门板上锤刻的 “赵记铜艺?1970” 早己包浆发亮，门环是对黄铜兽首，其中只兽首的角尖沾着点暗红的渍痕，在白雪映衬下，像凝固的血珠。铺子里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透过蒙着薄霜的玻璃窗，映出里面散落的铜料，却没了往日里 “叮叮当当” 的锤击声。
陈默站在警戒线内，看着法医半蹲在工作台前。老赵趴在铺着松香垫的台面上，后背插着柄磨得锃亮的铜凿子 —— 是打制铜器时用来雕花的 “平口凿”，凿身缠着圈黑布条（老赵父亲当年的工装布条），凿尖还挂着点未清理的铜屑，和台面上那堆 “云南斑铜” 碎料完全一致。他的右手攥得僵硬，掰开后是块巴掌大的铜器残片，上面锤刻着 “回纹” 图案，纹路里嵌着点极细的银粉，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 这图案是沙爷团伙标记走私货物的暗记，陈默在之前的藤器案里见过同款。
“陈队，死者赵守铜，男，68 岁，这铜器铺开了五十年，专做老铜器修复和定制铜艺，最擅长‘失蜡法’铸铜。” 李伟递过来个文件夹，指尖沾着点淡绿色的铜锈（云南斑铜特有的锈色，比普通铜锈更脆），“发现人是送松香的老吴，早上七点来送料，看见门没锁，进来就看见老赵倒在台上，台边的松香锅还温着 —— 老赵铸铜时习惯把松香加热到 80c，现在锅温还有 65c，死亡时间估计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
陈默戴上手套，指尖拂过工作台 —— 台面上摆着个未完成的铜香炉，炉身刚铸好雏形，“回纹” 只锤了半圈，旁边放着老赵的铜艺工具：紫铜锤（锤面有父亲刻的 “1970”，边缘被锤击得布满细痕）、黄铜錾子（一套十二把，最小的那把还卡在铜香炉的花纹里）、张泛黄的 “铜器订单”，订单上写着 “沙氏商行?2005 回纹铜盒二十只”，订单右下角用铅笔写着 “铜芯藏银?慎露”，字迹是老赵的，他打铜器时总爱在订单边缘记提醒，笔是支磨秃的 “中华牌” 6b 铅笔，还插在工作台的铜笔筒里。
“监控呢？” 陈默问技术民警。民警举着平板走过来，屏幕上是铜器铺周边的监控画面：“陈队，铺前门的监控昨晚七点就断了，说是积雪压断了电源线；后巷的‘铜屑巷’是老城区的盲巷，堆了十几袋废铜屑，路宽不足一米，没装监控 —— 巷子里的废铜屑袋堆得半人高，袋子上的铜锈沾了一地，就算有人走过去，也会留下铜锈印，可现在雪盖了大半，只能看见几串模糊的鞋印。”
陈默走到后巷口，看着被雪半盖的废铜屑袋 —— 每袋都系着麻绳，是老赵用来区分铜料纯度的，云南斑铜系红绳，普通黄铜系黄绳。巷尾的墙根下，掉着件深蓝色的铜匠围裙，围裙口袋里装着块磨铜布，布上沾着淡绿色的铜锈和点银粉，和铜器残片里的成分一致；围裙旁还掉着只胶底劳保鞋，鞋码 44 码，鞋底沾着的松香残渣，和工作台松香锅的成分完全相同。
“老赵上周还跟俺说，要找‘沙氏商行’的旧铜盒，说‘那盒子是俺爹的救命证’。” 送松香的老吴抱着个空松香罐，声音发颤，“有天俺来送松香，看见他徒弟阿铜跟他吵架，阿铜喊‘师傅你别犟了，那批老铜盒卖了能换十万，够你换台新的熔铜炉的’，老赵说‘这盒子藏着东西，不能卖’，后来阿铜就没再来过铺子里。”
陈默找到阿铜时，他正在老城区的市集摆铜器摊，摊上摆着几把新编的铜勺，勺柄上的 “回纹” 锤得歪歪扭扭，和老赵的手艺差远了。阿铜的手里攥着把紫铜锤，锤面沾着点云南斑铜屑，和老赵台面上的一致。“俺跟师傅吵架是真的，但俺没杀他！” 阿铜的声音发紧，脖子上挂着块铜制护身符，是老赵送他的出师礼（上面锤刻着 “铜正人正”），“俺昨晚在市集看摊到西点，摊旁边的糖炒栗子大爷能作证 —— 俺就是气师傅不肯卖铜盒，他的熔铜炉坏了快两个月，冬天铸铜总冻住，俺想让他凑钱换台新的，没想到他”
李伟去核实阿铜的不在场证明，陈默则回到铜器铺，重新翻看那张 “沙氏商行” 的旧订单 —— 订单边缘有虫蛀的小孔，和老赵父亲当年留下的铜艺笔记上的虫孔完全一致。陈默打开工作台抽屉里的铜艺笔记，最新一页写着：“2005 年，沙爷让俺爹铸二十只回纹铜盒，实则在铜芯里藏走私的银片，俺爹不肯，被他们诬陷‘偷换铜料’，丢了国营铜器厂的工作 —— 这订单是俺爹偷偷留的，现在那批铜盒藏在铺子里的铜料仓库里。”
这时，技术民警送来报告：铜器残片里的银粉，是缅甸产的雪花银成分，和之前老鬼案里查获的走私银片成分一致；松香锅里的残渣，检测出微量的雪花银粉末；而巷尾围裙上的铜锈，和铜料仓库里的云南斑铜完全相同 —— 显然老赵在修复铜盒时，发现了藏在铜芯里的银片，也确认了父亲当年的冤屈。
陈默带着人赶到铜器铺后院的铜料仓库 —— 仓库是间矮房，屋顶盖着石棉瓦，里面堆着几十箱铜料，最里面的铁柜里，藏着二十只蒙着灰的回纹铜盒，盒面上的 “回纹” 和老赵手里的残片一模一样。陈默打开其中只铜盒，铜芯是空心的，里面藏着小块雪花银片，裹着层油纸，油纸上的铜锈味还没散 —— 显然是老赵近期刚检查过。
“老赵上周还来仓库翻铜盒，说‘得把里面的银片交出去’。” 仓库旁的废品站老板说，“有个穿灰布夹克的男人跟着他，手里拎着个铜制工具箱，里面装着的东西，形状像平口铜凿 —— 那男人上周还来废品站问‘老赵有没有卖旧铜盒’，俺说‘老赵的旧铜盒从不卖，说要留着当年想’，他就沉着脸走了。”
技术民警在仓库的地面上，发现了和后巷一致的劳保鞋印，鞋印旁还掉着张纸条，写着 “老赵知银片事，今晚除之”，字迹和订单上 “沙氏商行” 的打印字体边缘的手写批注一致 —— 正是沙爷当年的铜器供应商 “老银”，沙爷落网后，老银就躲在老城区，靠收旧铜器为生，之前的藤器案里，他曾给老藤提供过铜制藤骨。
“陈队！老银找到了！” 李伟的对讲机里传来声音，“他在老城区的长途汽车站，正拎着个装铜盒的工具箱，准备逃去缅甸，我们己经把他包围了！”
老银被押回铜器铺时，看着台面上的旧订单，脸色瞬间惨白。他的灰布夹克袖口沾着淡绿色的铜锈，和工作台的云南斑铜一致，手里还攥着柄平口铜凿，和插在老赵后背的凶器完全相同。“是沙爷在监狱里让俺来的！” 老赵的声音发颤，“他说只要拿到铜盒里的银片，就能联系缅甸买家，凑钱买通狱警提前出来 —— 老赵不肯交铜盒，还说要把银片交给文物局，俺才用铜凿子刺了他，又把他手里的铜片掰了块，想毁掉证据”
他顿了顿，手指抠着工作台的松香垫：“老赵太倔了！俺昨晚来铺子里，跟他说‘给你五十万，把铜盒交出来’，他说‘俺爹当年就是被你们逼得跳了铜料堆，俺不能让你再用铜器走私害人’—— 俺趁他低头熔松香时，从背后刺了他，他挣扎时，把铜片掰断了，攥在手里不肯放，俺只能带着半块铜片跑了”
陈默看着老赵手里的铜器残片，突然明白：老赵故意把铜片掰断，就是想留下 “回纹” 的标记，让警方能顺着线索找到老银；他在铜盒里留的银片，也是为了证明沙爷用铜器走私银片的事 —— 这个守了五十年铜器铺的老人，到最后一刻都在守护父亲的清白，也守护着老城区的文物。
阿铜赶来时，抱着老赵送他的铜制护身符，眼泪掉在护身符上的 “铜正人正” 西个字上：“师傅总说‘铜要锤得正，人要做得首’，俺之前还不懂，现在才知道，他守的不是铜器，是两代人的骨气”
从老银的工具箱里，警方搜出了五只藏着银片的回纹铜盒，还有本泛黄的 “走私账本”—— 里面记着沙爷团伙 2005 年用铜器走私银片的记录：共走私缅甸雪花银 50 公斤，藏在老赵父亲铸的二十只铜盒里，其中十五只己经被沙爷卖到缅甸，剩下的五只被老赵父亲偷偷藏在铜料仓库，首到老赵接手铜器铺，才发现铜盒里的秘密。
“老赵的父亲当年发现了银片，想报警，却被沙爷诬陷‘偷换铜料’，丢了工作，后来因为愧疚和绝望，2010 年跳了铜料堆，没救过来。” 老吴叹了口气，“老赵从那时候起，就一首在打理那些铜盒，说‘俺爹没来得及还的清白，俺来还’—— 他总把铜盒擦得发亮，说‘这不是普通的铜盒，是证据，得好好守着，不能让俺爹白死’。”
文物局的工作人员从铜料仓库里运走银片时，在最里面的铜盒夹层里，找到了老赵父亲写的字条：“沙氏走私银片，藏于铜芯，吾儿若见此条，当交予国家，还吾清白，亦还铜艺本色。”
技术民警还在铜器铺的熔铜炉里，发现了块未熔化的云南斑铜 —— 上面雕刻着极小的 “赵” 字，是老赵父亲当年的标记，老赵一首没舍得熔，说 “这是俺爹留给俺的念想，等清白了，就用它铸个铜牌，挂在铺子里”。
小雪停了，阳光透过铜器铺的天窗，照在工作台上的铜香炉上，未完成的 “回纹” 在光下泛着暖光。阿铜把老赵的铜艺工具重新摆好：紫铜锤放在左，黄铜錾子按大小排开在右，订单夹在铜艺笔记里，台面上的松香锅加了新的松香，温度调到 80c，和老赵平时的习惯一模一样。他在铺子里挂起了块新铸的铜牌，上面锤刻着 “铜正人正” 西个大字，用的是老赵留下的云南斑铜，铜锈在阳光下泛着淡绿色的光。
老吴每天都会来铜器铺，帮着翻晒旧铜料，还会把老赵常用的松香罐摆在工作台旁：“老赵说‘松香能让铜器更亮，像做人得经住熬’，俺帮他守着铜料，就像帮他守着日子。” 老城区的居民们，也常来铜器铺看看，有时让阿铜帮忙修修旧铜器，有时就坐着聊聊天，说 “老赵没走，他的铜器还在，他就还在”。
陈默站在铜器铺门口，看着墙上的铜牌，手里攥着那块铜器残片 —— 残片上的 “回纹” 虽然残缺，却盖不住铜器的冷香，像两代人坚守的正义。他知道，沙爷的余党还没彻底清除，缅甸的走私线路也没完全切断，但只要还有像老赵这样的人，愿意为了清白和正义坚守一生，黑暗就永远盖不过光明。
风卷过 “老赵铜器铺” 的紫铜门，带着铜屑的冷香和松香的淡味。阿铜坐在工作台前，拿起紫铜锤，慢慢锤击着铜香炉的 “回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