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对决的硝烟,无声地消散在都市的夜空里。龙一以雷霆手段解决了那名“清扫者”杀手,并将现场处理得天衣无缝,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没有激起任何外界的涟漪。然而,这场短暂、血腥、且发生在段晴咫尺之外的战斗,却在她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
回到家后,龙一(阿城)表现得异常“安静”。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进门就黏着段晴要零食或看电视,而是默默地蜷缩在沙发角落,抱着一个抱枕,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段晴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实质的恐惧。那不是小孩子怕黑怕鬼的恐惧,而是一种仿佛被天敌盯上、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劫后余生的战栗。
段晴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她以为他是被晚上的突发事件吓坏了——毕竟,一个“心智不全”的人,近距离目睹甚至被卷入那样的暴力冲突,产生强烈的应激反应是正常的。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轻轻揽住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阿城不怕,没事了,坏人都被警察抓走了。”(她暂时用这个理由安抚他)
龙一的身体在她触碰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转过身,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他全身都在微微发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姐姐黑有坏人追阿城”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真实的恐惧和后怕。
段晴心疼地拍着他的背,一遍遍重复:“不怕不怕,姐姐在,姐姐保护阿城。”她能感受到他心跳的剧烈,能感受到他身体传递出的巨大不安。这份“脆弱”是如此真实,让她母性的保护欲瞬间升腾,将之前天台上一闪而过的、关于他身手的疑虑暂时压了下去。「他终究还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她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合适的土壤里悄然发芽。
第二天是周六,阳光明媚。段晴想带龙一去公园散心,驱散昨晚的阴霾。公园里欢声笑语,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龙一似乎也被这氛围感染,情绪好转了许多,对一群咕咕叫的鸽子产生了浓厚兴趣,兴奋地追着它们跑,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纯粹的笑容。段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欢快的背影,稍稍松了口气。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间。
一个大约三西岁的小男孩,骑着小小的脚踏车,从一个缓坡上冲下来。孩子的技术显然不熟练,车速越来越快,方向也失去了控制,首首地朝着背对坡道、正蹲在地上试图靠近鸽子的龙一冲去!孩子的母亲在后面惊恐地尖叫起来!
段晴的心脏骤然缩紧!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呼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背对着危险源的龙一,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预兆地动了!那不是简单的躲闪,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流畅到极致、精准到毫厘的规避动作!他的身体重心以一种违反常人习惯的方式瞬间侧移,脚步如同滑行般向旁边错开半步,整个动作快如闪电,却又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意地调整了一下蹲姿!
那辆失控的儿童脚踏车,带着一阵风,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和手臂呼啸而过,最后“砰”地一声撞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孩子摔倒在地,哇哇大哭,但显然并无大碍。
龙一自己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呆”了,他保持着那个略显别扭的蹲姿,茫然地回过头,看着哭闹的孩子和飞奔过来的母亲,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惊吓和困惑的表情。他甚至还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嘴里嘟囔着:“车车快吓吓死阿城了”
孩子的母亲连连道歉,段晴也赶紧上前,一边安慰孩子母亲,一边检查龙一有没有受伤。
“阿城,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里?”段晴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
龙一摇摇头,憨憨地指着飞远的鸽子:“鸽子飞了” 成功地将注意力转移。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次幸运的巧合。但段晴站在原地,看着龙一那张依旧写满“无辜”和“后怕”的脸,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刚才那个躲避动作,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太快了!太精准了!太专业了!
那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出的反应!那甚至不是受过一般训练的警察或军人能达到的水平!那是一种深植于骨髓、千锤百炼形成的战斗本能!是对危险近乎预知般的感知和近乎完美的身体协调性的结合!只有在最顶尖的特种作战人员,或者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顶级杀手身上,才可能看到如此干净利落、高效到极致的危机反应!
一个巨大的、让她脊背发凉的问号,如同毒蛇般窜入她的脑海:阿城他到底是谁?
这个疑问一旦产生,便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以往所有被她的“先入为主”和情感滤镜所忽略的、不合逻辑的细节,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变得清晰而刺眼:
如果如果他的“傻”是伪装的
这个想法让段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眩晕和冰冷!她扶住旁边的一棵树,才能勉强站稳。如果这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几个月来,她所以为的纯真、依赖、需要呵护的“阿城”,可能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意味着她所有的关心、爱护、甚至那份悄然滋生的、超越亲情的感情,都可能建立在虚假的基础之上!
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委屈和愤怒,瞬间涌上心头,让她的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但紧接着,更深的担忧和恐惧攫住了她。如果他不是傻子,那他为什么要伪装?他所躲避的,究竟是怎样的危险?他所背负的,又是怎样黑暗的过去?他留在自己身边,是真的寻求庇护,还是另有目的?会不会他和那个神秘的“老k”,甚至和那些追杀他的人,有着某种她不知道的关联?
各种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疯狂碰撞,让她不寒而栗。她看向不远处又恢复了对鸽子兴趣的龙一,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正试图用一片树叶去吸引鸽子,侧脸线条清晰,神情专注而纯净。这副模样,与她脑海中那个身手矫健、心思深沉的猜测形象,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近乎撕裂的反差!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段晴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矛盾。情感上,她不愿意相信这是一个骗局。这几个月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看向她时眼中那份毫无杂质的依赖和温暖,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她心意相通的默契,难道都是演技吗?如果真是演技,那未免也太可怕了!可如果不是演技,又如何解释那些无法用“傻”来解释的、超凡的能力和反应?
理智与情感在她心中激烈交战。她既害怕真相的残酷,又无法忽视那些越来越清晰的疑点。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单纯地把他当作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了。她必须更仔细地观察,更冷静地分析。
接下来的时间,段晴表面上恢复了平静,陪着龙一在公园里玩,但内心的侦探模式己经全面启动。她开始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悄悄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她发现,当他独自一人、以为她没注意时,他偶尔会流露出一种与“傻气”截然不同的沉静眼神,那眼神深邃、锐利,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复杂的问题。她发现,他走路时的步伐,虽然有时刻意显得笨拙,但根基极其稳健,重心转换流畅自然,这绝对是长期严格训练的结果。她甚至注意到,他拿东西时,手腕的姿势和发力方式,都隐隐透着一种格斗高手才有的习惯
每一个细微的发现,都像一根针,扎在她的心上,让那个“伪装”的猜想变得越来越有分量。她的心,在信任与怀疑之间反复摇摆,如同坐过山车般起伏不定。
傍晚,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看着夕阳西下。龙一似乎玩累了,安静地靠在段晴身边,像只温顺的大型犬。
段晴看着他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最终,担忧和那份己然深种的感情,压倒了一切。无论真相如何,无论他是不是伪装,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她无法放任他不管。如果他真的身处险境,她更要保护他。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龙一放在膝盖上的手,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温柔,仿佛在做一个重要的承诺:“阿城,不管你是谁,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也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姐姐都会在你身边。你可以相信我。”
这句话,既是说给“阿城”听的,也是说给那个可能隐藏在“阿城”面具下的、未知的“他”听的。她在给他传递一个信号:我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但我选择站在你这边。
龙一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段晴。夕阳的余晖映在他眼中,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懵懂,而是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有惊讶,有震动,有一丝被看穿后的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仿佛冰雪初融般的动容。
他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久久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
良久,他才用极低的声音,含糊地、仿佛梦呓般回应道:“姐姐阿城怕黑怕一个人有姐姐在就不怕”
这句话,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充满了依赖。但在此刻的段晴听来,却仿佛是一种变相的、小心翼翼的确认和回应。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重申了他对她的需要。
段晴的心,在那一刻奇异地安定了下来。她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微笑着说:“嗯,不怕。”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公园里的灯一盏盏亮起。身份疑云如同这渐浓的夜色,笼罩在两人之间,但信任的微光,却也在这片迷雾中,顽强地闪烁着。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至少此刻,他们依然紧握着彼此的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