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只觉得眼前一黑,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整个天都塌了下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他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刘省长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掠过面如死灰的侯亮平,最终落在了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的梁群峰身上。
他心中考虑到梁群峰的颜面和政法委的稳定,他强压着立刻下令纪委介入的冲动,用一种极其沉痛而又冰冷的语气,对着失魂落魄的侯亮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侯亮平,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
侯亮平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象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岳父梁群峰那冰冷失望的眼神,更是让他如坠冰窟。
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再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求生的本能和长期在司法系统养成的急智,让他混乱的大脑在绝境中强行抓住了一根稻草。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慌乱,而是换上了一种混合着懊悔、后怕和某种被误导的愤懑的表情,声音带着刻意控制的颤斗:
“刘省长,梁书记,各位领导……我……我承认错误!
我撒了谎,我隐瞒了带人去报社的事实!”
他先是以退为进,承认了无法抵赖的部分,这反而让他的后续说辞增添了一丝“被迫坦白”的可怜感。
“但是,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害怕啊!”
他语气激动起来,仿佛真的心有馀悸。
“我收到那个匿名信封时,里面除了照片和举报信,还有一张用印表机打出来的纸条,上面不仅要求必须见报,还写着……写着如果我不照做,或者敢追查来源,就要对我家人不利!
还暗示他们在司法系统内部也有人,能随时知道我的一举一动!”
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而恐惧。
“我当时……我当时真的慌了神!
我想着,这背后的人能量一定不小,既能拍到这种照片,
又能精准地找到我……我担心打草惊蛇,又怕家人受到牵连,
就……就鬼迷心窍地想了个蠢办法,以为通过报社把事捅出来,既能满足对方的要求,又能借着舆论的压力,或许能逼得背后的人露出马脚……
我带去报社的同志,我也没敢告诉他们实情,只说是重要的案件线索需要舆论监督……我错了!
我不该隐瞒,更不该用这种错误的方式来处理问题!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恶意行为,扭曲成了一个因为受到威胁、为了保护家人而“迫于无奈”、“方法欠妥”的憋脚调查策略。
虽然这个解释依然漏洞百出,难以完全取信于人,尤其是像叶尘、刘省长这样的明白人,但它至少提供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动机,将水再次搅浑,并把焦点重新引向了那个神秘的“匿名举报人”。
刘省长眉头紧锁,他当然不会全信侯亮平的鬼话,但“涉及家人安全”和“系统内部有鬼”的说辞,性质就变得复杂了,确实不能简单粗暴地立刻按诬陷处理。
他看了一眼脸色稍缓但依旧阴沉的梁群峰,知道这件事暂时只能到此为止。
“荒谬!愚蠢!”
刘省长呵斥道,“身为检察干部,遇到威胁不第一时间向组织报告,反而自作聪明,弄虚作假,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
你的问题,组织上会严肃处理!
把你知道的关于那个匿名信封的所有细节,一字不漏地写出来!
昌明同志,这件事由你们检察院党组先行初步核查!”
侯亮平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暂时躲过了最直接的雷霆之怒。
他谦卑地低着头,连声称是,但低垂的眼帘下,却闪过一丝劫后馀生的侥幸和更深沉的怨恨。
他明白,危机只是暂时缓解,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叶尘,缓缓开口了。
“刘省长,各位同志。
侯亮平同志的说法,听起来似乎有一定道理。
但是,这件事影响太大,不仅关系到祁同伟同志个人的清白,更关系到我们党和政府的公信力。
绝不能如此含糊不清地就此放过。”
“既然侯亮平同志收到了匿名信,而报道的内核是所谓的‘不正当关系’和这些照片。
我建议,立刻请事件的两位当事人,祁同伟同志,以及报道中提及的那位女同事,马上到省委来。
当面对质,并且,请他们根据照片上的场景和姿势,现场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况。
我相信,如果真的发生过什么,当事人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
如果是诬陷,那么照片的拍摄角度、时间、背景,也必然存在破绽。”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直指问题的内核。
刘省长立刻表示同意。
“好!就按叶尘同志说的办!
立刻通知祁同伟和那位女同志,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省委!”
命令迅速下达。
京州市公安局那边,祁同伟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他立刻叫上了报道中提及的那位同样惊慌失措、泪流满面的女同事,两人在无数同事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坐上汽车,一路沉默地赶往省委。
当他们走进气氛凝重的省委常委会会议室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祁同伟努力挺直腰板,尽管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那位女同事则显得十分害怕,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
刘省长没有过多寒喧,直接将报纸递给他们,指着那几张照片。
“祁同伟同志,这位女同志,报纸上的报道和照片,你们都看到了。
现在,我需要你们如实回答,这上面反映的情况,是否属实?”
“刘省长,各位领导!
我祁同伟,以我的党性、我的人格,和我对身上这身警服的发誓!
这完全是诬陷!
是彻头彻尾的诽谤!
我和这位同事,是纯粹的、清白的上下级和工作关系!
绝对没有报道中所说的任何不正当行为!
这是有人故意要诬陷我”
那位女同事也抬起头,泪眼婆娑,但语气同样坚决。
“各位领导,我可以证明祁主任的话!
我们什么都没有!
那天……那天我只是去祁主任办公室汇报一个紧急的工作情况,
因为刚从外面调研回来,口干舌燥,祁主任看我辛苦,就从他的办公桌后面走过来,给我递了一杯水!
就这么简单!怎么就……怎么就变成那样了?!”
她说着,委屈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