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龙推门走了进来,他穿着舒适的居家服,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轻轻放在赵立春的书桌上。
与几年前那个嚣张跋扈、恨不得把“我爸是赵立春”写在脸上的公子哥相比,如今的赵瑞龙表面上确实沉稳内敛了许多,至少在他父亲面前是如此。
赵立春抬起眼皮,看了儿子一眼,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萧索。
“回来了。瑞龙啊,坐。”
赵瑞龙依言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父亲阴郁的脸色,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怎么?今天工作不顺利?
是省委会上又搞出什么名堂了吗?”
赵立春苦笑一声,将烟灰轻轻弹进烟灰缸里。
“何止是名堂……叶尘啊”
“他现在是堂堂正正,借着势,踩着点,让人连还手的馀地都难找。
今天在会上,先是敲打了梁群峰那个不成器的女婿侯亮平,弄得老梁下不来台。
接着,又顺理成章地把他林城的老部下张宏丽,提拔到了京州市副市长、财政局长的关键位置上。
一套组合拳下来,行云流水,我们连象样的反击都组织不起来。”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英雄迟暮般的无奈。
“此子……羽翼已丰,大势已成啊。
瑞龙,以后我们父子……恐怕真得要学着夹起尾巴做人了。
至少在明面上,不能再轻易去招惹他了。
要避其锋芒。”
若是几年前,赵瑞龙听到父亲说出如此“丧气”的话,必定会跳起来,叫嚣着要如何如何给叶尘颜色看。
但此刻,他只是安静地听着,脸上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端起自己那杯茶,轻轻吹了吹热气。
“爸,您也别太往心里去。”
赵瑞龙的声音很平稳,带着一种与他年龄和过往行事风格不太相符的冷静。
“官场上的起起落落,人前人后的风光委屈,不都是常事吗?
他叶尘现在风头正劲,咱们就暂避锋芒,慢慢来呗。
时间还长,路也还远。”
赵立春闻言,拿着烟的手微微一顿,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昏黄的灯光下,赵瑞龙的脸庞轮廓似乎比以往坚毅了些,眼神也不再是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浮躁,而是多了几分深沉和难以捉摸。
赵立春心里暗自嘀咕,‘好家伙……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得住气了?
竟然能说出‘慢慢来’这种话?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一丝欣慰悄然掠过心头,或许,经历了一些事情,儿子真的成熟了。
然而,赵立春不知道的是,赵瑞龙这看似成熟稳重的背后,隐藏着更深的城府和更毒辣的算计。
他所谓的“慢慢来”,绝非隐忍退让,而是在蛰伏中查找更致命的机会。
早在叶尘刚调到京州任京州市委书记的时候,赵瑞龙就动用了自己能动用的一切资源和见不得光的手段,将叶尘查了个底朝天。
这三年他一直没大动作,虽然小动作没断,但是都没掀起风浪,现在就是等一个机会。
这几年他不仅查叶尘本人,连叶尘的妻子、岳父岳母家,甚至一些远房亲戚,都派人细细摸排过。
他最初的目的,是想找到叶尘的“命门”或者“污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经济上的不干净,或者生活作风上的遐疵,都能成为他攻击的弹药。
但调查的结果,却让赵瑞龙感到一阵无力,甚至……有一丝莫名的恼怒。
这个叶尘,简直就象个用特殊材料打造出来的“圣人”!
不贪不占,不拉帮结派(至少表面上如此),生活简朴,所有的精力似乎都扑在了工作和所谓的“为人民服务”上。
他妻子的家族也是清清白白的处级干部家庭,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把柄。
这种毫无破绽的“完美”,在赵瑞龙看来,简直是一种讽刺,一种对他和他所在圈子行事规则的挑战。
‘妈的,汉东怎么能允许有这么牛逼、这么‘干净’的人存在?’
这是赵瑞龙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一种近乎偏执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越是完美无瑕,越是说明其伪装得好,或者,越是需要将他拉下神坛!
他赵瑞龙不允许有这么“不合群”的存在。
正是在这种心理驱动下,他已经悄悄物色并联系好了境外的“黑手”,准备在关键时刻,给叶尘制造一些真假难辨的“黑料”,从舆论上抹黑他。
只是,一直还没找到最合适的时机和切入点。
而今天,父亲带回来的省委会议消息,特别是关于侯亮平的部分,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脑海中那个原本还有些模糊的计划。
侯亮平!
梁群峰的女婿!
赵瑞龙对这个人有所了解,能力是有的,但心胸绝对谈不上宽广,而且极其自负,受不得半点委屈和质疑,为了自己的前途和面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这次在叶尘那里吃了这么大一个瘪,肯定还要被老丈人狠狠训斥,心里必定憋着一股邪火,对叶尘和祁同伟的恨意恐怕已经达到了顶点。
‘敌人的敌人,就是暂时可以利用的朋友。’
赵瑞龙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一个更加阴险、更不容易被追朔到他自己身上的完美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联合侯亮平,从祁同伟身上打开缺口,给叶尘狠狠上一剂眼药!
几天后,一家位于市郊、环境极为私密的高档茶舍雅间内。
侯亮平按照匿名短信的指示,有些警剔地推开了包厢的门。
当他看到悠闲地坐在里面品茶的人竟然是赵瑞龙时,不由得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赵公子?是你找我?”
“哟,侯大处长,来了?快请坐。”
赵瑞龙笑容可鞠地站起身,亲自给侯亮平斟了一杯茶,态度热情得有些过分。
“冒昧相邀,侯处长不会见怪吧?”
侯亮平心中疑虑更甚,他与赵瑞龙虽然不在一个圈子,但赵立春省长的公子,他还是知道的,以前都是自己需要仰望的存在。
赵瑞龙突然找他,还是用这种隐秘的方式,绝对没什么好事。
他不动声色地坐下,没有去碰那杯茶,语气冷淡。
“赵公子有事就直说吧,我一会儿还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