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将材料示意了一下。
“所有这些成绩,都是公开可查,经过组织考核认定的。
请问立春副省长,或者各位在座的同志,如果我们因为张宏丽同志曾经和我一起共事过,就无视她这些过硬的工作实绩和综合能力,那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不公平呢?
我们到底是应该看干部的背景关系,还是应该看干部的实际能力和工作成效?”
叶尘一番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跳出了“是否亲信”的争论,将问题提升到了“任人唯贤”还是“因人废事”的高度。
他用详实的政绩,彻底碾压了赵立春那句含沙射影的质疑。
赵立春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脸色有些难看地靠在椅背上。
叶尘枚举的那些成绩,他无法否认。
刘省长适时开口总结:
“叶尘同志介绍的情况很详细。
张宏丽同志的工作能力,省委也有所了解。
干部任用,实绩是重要的衡量标准。
既然京州市委经过了民主程序,提出了建议人选,张宏丽同志也确实符合任职条件,工作成绩突出,我看这件事,可以按程序走。”
他环视一圈:“其他同志还有什么意见吗?”
会场一片安静。
梁群峰沉着脸不说话,赵立春也不再发声。
季昌明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插话。
“那就这样,原则通过。”
刘省长一锤定音。
叶尘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场省委会议上的交锋,他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步步为营。
既敲打了不知收敛的侯亮平及其背后的梁群峰,维护了自己阵营干部的利益和工作秩序,又成功地将自己看重且确有能力的干部,推到了关键岗位上。
一石二鸟,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夜晚,汉东省委大院3号楼。
梁群峰推开家门,将公文包随手扔在玄关的柜子上,发出的闷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重重地坐在沙发上,身体深陷进柔软的皮质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放松。
省委会议上那一幕,如同循环播放的电影片段,在他脑海里反复上演。
叶尘那张看似平静,实则锋芒内敛的脸,那带着调侃语气说出的“吹口哨大赛”,以及常委们那压抑的低笑和意味深长的目光……象一根根无形的针,刺在他作为政法委书记、作为汉东省权力内核人物之一的尊严上。
一股郁结的怒气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无处发泄,烧得他喉咙发干。
他梁群峰在汉东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何时受过这等近乎羞辱的挤兑?
而且是在决定全省最高事务的常委会上!
这个叶尘,他明明已经刻意保持距离,井水不犯河水,对方却象是瞅准了机会,骤然发难,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更让他憋闷的是,叶尘占着理,手段又高明,让他有火发不出,有劲使不上。
然而,这股对叶尘的愠怒,很快就被另一种更具体、更让他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所复盖——对侯亮平的失望和恼火。
他闭上眼,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心里暗骂。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自以为是的聪明,尽干些授人以柄的蠢事!
去京州市局摆谱?
还让人抓到了上班吹口哨这种低级把柄!
简直是把他梁群峰的老脸放在地上踩!
正当他心绪翻腾,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时,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以及女儿梁璐带着笑意的说话声和侯亮平低沉的回应。
门开了,玄关的灯亮起,侯亮平扶着梁璐的肩膀,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梁璐脸上泛着明显的红晕,那是沉浸在幸福和满足中的女人才会有的光彩,自从和侯亮平结婚后,她原本有些郁结的神色确实舒展了许多,整个人都象是被滋润过的花朵。
侯亮平则是一身笔挺的检察制服还未换下,脸上带着些许应酬后的疲惫,但眼神明亮,透着一股年轻得志的锐气。
这温馨的一幕,此刻落在梁群峰眼中,却格外刺眼。
尤其是侯亮平那似乎毫无察觉、甚至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瞬间点燃了他压抑已久的怒火。
“跪下!”
一声低沉而极具压迫感的怒喝,如同惊雷般在温馨的客厅里炸响,瞬间驱散了所有轻松愉悦的气氛。
梁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愕然地看着坐在阴影里、面色铁青的父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爸?您……您干嘛呀?这好好的,发什么火?”
她下意识地往前一步,似乎想挡在侯亮平身前。
侯亮平也彻底愣住了,脸上的轻松瞬间被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取代。
他站直身体,看着岳父那山雨欲来的脸色,大脑飞速运转,却完全想不起自己最近做了什么能惹得老爷子如此震怒的事情。
他张了张嘴,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
“爸,您这是……怎么了?我和小璐刚参加完一个同事的聚会回来……”
“我说侯亮平,跪下!”
梁群峰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手指着侯亮平,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怒意,那双久居上位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他。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梁璐被父亲从未有过的严厉吓得心头一颤,但她毕竟是梁家女儿,短暂的惊慌后,一股护短的心思涌了上来。
她提高了音量,带着不满和质问。
“爸!您到底怎么回事?!亮平他做什么了?
您要这样对他!一进门就让他跪,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
梁群峰冷哼一声,目光从女儿脸上扫过,最终还是钉在侯亮平身上。
“你问问他!问问他这段时间,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将今天省委会议上发生的事情,简略却重点突出地叙述了一遍。
他没有添油加醋,但叶尘那番“吹口哨”的调侃,经由他带着怒意的口吻复述出来,显得格外刺耳和羞辱。
“……平均一两天就去京州市局‘检查指导’?
侯大处长,你好大的官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