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不远的游乐场倒闭后的第二个月，那片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空地上摆起了跳蚤市场。
我是在一个阴沉的周六下午偶然逛到那里的，原本只是想在这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淘到一些便宜的家居用品。
曾经色彩鲜艳的旋转木马如今漆皮剥落，像一具被遗弃的动物骨架，静静地立在市场边缘。
摊位就支在昔日的游乐设施之间，卖的大多是些二手杂物和库存清仓的商品。
我在一个堆满旧游乐设施的摊位前停下脚步，目光被一个铁艺秋千吸引住了。
这个秋千虽然有些旧，但看起来还很结实，而且价格也非常实惠。
我想，它放在我家空旷的后院里，一定能增添不少乐趣。
卖家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他的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雾，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真实表情。
"这个秋千就卖给你了，再送你个小玩意儿，"他说话时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从一堆杂物底下拖出一面巨大的镜子，"游乐场留下的哈哈镜，放家里挺有意思的。"
那面镜子足有一人高，椭圆形，边缘是褪色的红木框，雕刻着繁复的藤蔓花纹，有几处已经断裂，用胶水勉强粘合。
镜面出奇地干净，没有一丝划痕，我凑近看时，自己的脸立刻被拉长成可笑的模样，下巴几乎垂到胸口。
"谢谢，挺有趣的。"我随口应道，心想可以放在客厅当个装饰品。
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冰凉得像死物。
"记住，"他压低声音，"别问它太多问题。"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松开手，转身去招呼其他顾客了。
我叫了辆货车把秋千和镜子运回家。
安装秋千只花了半小时，而那面哈哈镜则被我安置在客厅角落。
接下来的几天，每当朋友来访，都会被镜子逗乐——有人照出来像个充气气球，有人则瘦得像根竹竿，还有个身高一米九的朋友在镜中变成了侏儒模样。
大家都说这是个绝妙的装饰品，给平淡的客厅增添了不少趣味。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雨夜，我独自在家，窝在沙发里看一部无聊的电视剧。
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像某种密码，客厅里只有电视的蓝光和角落里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再去照照那面哈哈镜。
站在镜前，我的影像立刻开始扭曲——头大身小，四肢像橡皮筋一样拉长。
我做了几个鬼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变得更加滑稽。
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开时，镜中的“我”却没有跟随我的动作而动。
我僵住了，眼睛死死盯着镜子。
镜中的“我”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个夸张的表情，嘴角咧到耳根，眼睛眯成两条细缝。
就在我凝视着它的时候，它的嘴唇动了。
“看够了吗？”镜中的"我"说道，声音却不是我自己的，而是一种混合了无数人声线的诡异回响。
我尖叫着向后退去，撞翻了茶几上的杯子，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别害怕，"镜子里的影像现在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没有五官，只有一张不断变换形状的嘴，"我能回答你的所有问题，像皇后的魔镜一样。"
我的心脏狂跳，既想立刻逃跑，又被一种病态的好奇心钉在原地。
"你……是什么东西？"我终于挤出这个问题。
镜面泛起涟漪，仿佛水面被搅动。
"我是一面镜子，仅此而已。"那个声音回答，"但我不只反射外表，还反射真相。问吧，任何问题。"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把这面该死的镜子扔出去，但某种更深层的冲动占了上风。
"明天会下雨吗？"我试探性地问。
镜面闪烁了一下，浮现出清晰的天气预报图。
"不会，阳光明媚。"那个声音回答，"这太无聊了，问些更有趣的。"
"我隔壁住的什么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
镜面突然变暗，然后显示出我从未见过的邻居家的内部——一个老人独自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瓶药。"心脏病药，"镜子说，"他三天后会忘记关炉子。"
"你在暗示什么？"看着镜面映出的影像，我感到浑身发冷。
"只是陈述事实。"镜中的影像又变回了我的扭曲倒影，但这次，镜中"我"的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眼白。
"你可以警告他，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说完，它就不再说话了。
三天后，消防车的警笛声划破夜空，我从窗户看到邻居家厨房冒出浓烟。
老人被救护车拉走，据说是因为忘记关火导致油锅起火，而他因为吸入浓烟诱发了心脏病。
我站在哈哈镜前，双手发抖。
"你知道这会发生。"这不是疑问句。
镜中的"我"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嘴角几乎裂到耳根。
"我知道很多事情。"它说，"问些关于你自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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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个月能升职吗？"我犹豫地问。
镜面浮现出我办公室的画面，我的主管安德正在看一份文件。
"不会，"镜子说，"安德更喜欢萨莉，她上周和他上过床。"
"这不可能是真的！"我感到一阵恶心。
"真相往往令人不快。"镜中的影像现在变成了安德和萨莉在办公室亲密的样子，"你可以揭发他们，这样升职的就是你了。"
"你是在怂恿我伤害别人！"我后退几步。
镜面突然剧烈波动，像沸腾的水。
"我只是告诉你真相和可能性。"那个声音变得尖锐，"人们总是责怪镜子，却不愿面对镜中的现实。"
我决定不再和这面镜子说话。
第二天，我找来两位好友，请求他们帮我将这面镜子搬到垃圾场去。
镜子变得异常沉重，我们三个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把它搬上了卡车。
看着镜子被扔进那一堆臭气熏天的垃圾中，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当我回到家，那面哈哈镜正完好无损地立在客厅角落，仿佛从未被移动过。
木框上还沾着垃圾场的污渍，证明我们确实把它丢弃过。
我惊恐地打电话给朋友，他们发誓确实把镜子扔掉了，其中一个甚至给我发了垃圾场的定位截图。
夜深人静时，我拿着锤子走向镜子。
镜中的“我”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那是一个皮肤苍白如纸、眼睛漆黑如墨的怪物，正咧开嘴阴森森地笑着。
“你是无法摆脱我的，”它说，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不再需要空气传播，"一旦你开始提问，就不会结束。"
我举起锤子，却看到镜中反射出我背后站着一个人影。
我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物。
再回头看镜子，镜面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纹，像蜘蛛网一样蔓延。
"太迟了，"镜子低语，"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
裂纹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镜面缓缓流下。
镜框上的藤蔓雕刻开始蠕动，像真正的植物一样生长，缠绕住我的脚踝。
我想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嘴正慢慢咧开，像镜中怪物那样，一直裂到耳根……
我放下锤子，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上。
镜面上的裂纹已经消失，那些暗红色液体也不见踪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我的脚踝上还留着几道细小的勒痕，证明藤蔓确实缠绕过我。
"只是开个小玩笑。"镜中的"我"说。"别那么紧张，我们可以做朋友。"
现在它看起来几乎就是正常的我，只是眼睛稍微大了些，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太自然。
"你不是我的朋友。"我声音发抖，却无法移开视线。
镜中的影像如此熟悉又陌生，就像在梦里见过千百次的自己。
"我比你所有的朋友都了解你。"镜子里的"我"歪着头，这个动作我做不出来——脖子弯曲的角度超出了人体极限。
"我知道你每晚躲在被子里哭，知道你偷偷嫉妒温妮的新男友，知道你上个月在公司账目上做的小手脚……"它喋喋不休地说着。
"住口！"我扑上去用双手捂住镜面，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入血管。
镜中的手从里面贴上来，与我的手掌相对，但那只手有七根手指，每根都细长得像蜘蛛腿。
我猛地缩回手，在衣服上拼命擦拭："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镜面泛起涟漪，映照出的"我"开始不断变化——时而肥胖如球，时而瘦如骷髅，有时皮肤溃烂流脓，有时又美得不似人类。
每个形象都让我感到一阵心悸，因为它们看起来都……似曾相识。
"这都是真实的你。"所有形象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你从来不确定自己是谁，不是吗？在父母眼中是乖女儿，在朋友面前是开心果，在公司装成职场精英……但镜子从不撒谎。"
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它说得对，我确实经常感到自己像个扮演各种角色的演员。
但这是每个人的常态，不是吗？
"来，再看一眼。"镜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带着催眠般的韵律，"看看你真正想成为的样子。"
我鬼使神差地又看向镜子。
这次，镜中站着个光彩照人的女人——我的五官被精修过，身材比例完美，皮肤像打了柔光。
她自信地微笑着，周身散发着令人着迷的气场。
"这……可以是真的吗？"我不知不觉伸手触摸自己的脸。
"当然。"镜中的美人向我眨眼，"只需要一点点改变。比如，先除掉总是抢你风头的温妮？"
"你疯了！温妮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如遭雷击，骤然清醒过来。
镜子里的影像立刻扭曲，美人变成狰狞的怪物，又迅速变回那个"完美版"的我。
"是吗？那为什么上周聚餐时，她故意提起你大学时的糗事？为什么她会'不小心'弄坏你最喜欢的衣服？"它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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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开嘴想反驳，却发现记忆中的确有这样的片段。
温妮真的在有意无意地伤害我吗？还是镜子在扭曲我的记忆？
"你分不清了，对吧？"镜子轻声说，"没关系，很快你就不用费心分辨了。"
那天晚上，我躺了很久才睡着，但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中我站在镜子前，而镜框上的藤蔓活了过来，像蛇一样缠绕住我的四肢。
镜中的"我"伸出手，穿透镜面抓住我的手腕，开始把我往镜子里拉。
我拼命地挣扎，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嘴已经和镜中人一样，咧开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宽度，发不出任何声音……
醒来时，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我的床上，我浑身被冷汗湿透，心跳得飞快。
我下意识地起身跑到客厅——那面镜子还在那里，安静得如同一个普通的家具。
“只是个噩梦罢了。”我喃喃自语，却不敢走近查看。
上班路上，我总觉得路人的目光有些异样，似乎都在怪异地盯着我看。
在地铁玻璃窗的倒影中，我的脖子似乎比平时长了些，肩膀也扭曲成奇怪的角度。
我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站姿，却怎么也无法让倒影看起来正常。
“你看起来糟透了。”午餐时间，温妮端着沙拉坐到我旁边，“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我抬头看她，突然注意到她的牙齿异常尖锐，眼睛的间距似乎也比常人宽。
我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引来周围同事的目光。
"怎么了？"温妮困惑地问。
"没……没什么。"我强迫自己坐下，却无法控制地颤抖。
在温妮身后的玻璃窗上，我看到她的倒影是个皮肤青灰、眼睛全黑的怪物，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脸色真的很难看。"温妮伸手想摸我的额头，我条件反射地拍开她的手。
"别碰我！"我声音太大，整个餐厅都安静了一瞬，温妮的表情从惊讶变成受伤。
"好吧，看来你需要一个人静静。"她拿起餐盘离开，临走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在镜子里变成了狰狞的威胁。
下班回家后，我径直走向哈哈镜，愤怒地质问："你对温妮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在她身上看到……那些东西？"
镜中的"我"今天格外瘦长，像被垂直拉长的照片。
"我什么也没做。"它无辜地摊手，"我只是帮你看到了本质。温妮从来就不是你真正的朋友。"
"你撒谎！"我抓起茶几上的书砸向镜子。
书本穿过镜面，像投入水中一样激起一圈涟漪，然后消失了。
"脾气真坏。"镜中人撇撇嘴，突然从身后拿出那本书——现在书上爬满了黑色霉菌。
"想知道你的未来吗？"它不怀好意地笑着，"很快你就会和他们一样了。"
"什么意思？"我不解的问道。
"自己看。"镜面突然变成一片漆黑，然后慢慢浮现出影像：一个扭曲的人形站在镜子前，它的四肢像橡皮一样可以任意拉伸，脖子旋转180度，嘴角裂到耳根……那怪物穿着我的衣服。
"不！"我后退几步，"这不是我！"
"很快就会是了。"镜子轻声说，"你已经照了太多次哈哈镜，现实开始模仿镜中的世界。很有趣，不是吗？"
我冲向卫生间，盯着洗手台上的正常镜子。
镜中的我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是眼睛下方有浓重的黑眼圈。
但当我凑近时，发现自己的瞳孔偶尔会不自然地扩大又收缩，像猫眼一样。
当我尝试微笑时，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几乎要咧到耳根——就像哈哈镜里的影像那样。
我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手指却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对着镜子仔细看，我太阳穴附近的皮肤下，有几条细小的凸起，像树枝一样分叉延伸……
"它们需要时间生长。"哈哈镜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恶意的愉悦，"很快你就会完全理解了。"
那晚，我试图用床单盖住镜子，却发现布料一接触镜面就被吸了进去，消失无踪。
我筋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却听到细微的爬行声。
借着月光，我看到镜框上的藤蔓雕刻正在缓慢蠕动，像真正的植物一样生长，有几根已经延伸到了地板上……
我蜷缩在离镜子最远的角落，用毯子裹住自己。
黑暗中，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不是从镜子方向传来的，而是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
"别抵抗了，让我们融为一体吧。你会看到更多……知道更多……你将永远美丽，永远年轻，就像游乐场里那些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
我捂住耳朵，但那声音来自内部。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不受控制地伸长，关节向后弯曲，和那天在镜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最后的意识是藤蔓缠上脖颈的窒息感，以及镜中那个"我"伸出的七指手掌。
当那只手抓住我的脸时，世界像被搅动的水彩画般溶解了……
再次睁开眼，我已经站在了一个由镜子构成的迷宫里。
地面、墙壁、天花板，全是由无数小镜子拼接而成，每一片都反射着不同版本的"我"——肥胖的、瘦弱的、残缺的、完美的。
有些影像甚至不是人类形态，而是长着兽耳或昆虫复眼的怪物。
它们都在动，做着与我不同的动作，有的在哭泣，有的在狞笑。
"欢迎回家。"无数个声音同时说道，回声在镜廊中扭曲变形。
我转身想逃，却发现走廊在身后延伸出无数分叉，每条都望不到尽头。
随便选了一条路跑去，镜子里的"我"们纷纷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擦过我的皮肤。
跑着跑着，走廊突然收缩，天花板压下来，我不得不匍匐前进，四周的镜子现在近得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被反弹回来。
"这里没有出口。"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前方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哈哈镜，镜中站着那个"完美版"的我，只是现在她的皮肤是半透明的，能看到下面蠕动的血管和肌肉。
"你属于这里，和我们一起。"它机械地说着。
"放我出去！"我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
"为什么要出去？"完美版"歪着头，"外面的人只会伤害你、利用你。在这里，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样子。"
她挥了挥手，周围的镜子开始展示各种可能性——我成为公司ceo的样子，我环游世界的样子，我变得美丽动人的样子。
"那些都是假的。"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假？完美版"突然扭曲变形，变成了安德的模样，又变成温妮的样子，"什么是真？你以为现实世界就不是一面哈哈镜吗？人们每天都在扭曲自己讨好他人。"
这句话像刀子刺进胸口——我确实经常隐藏真实想法，戴上各种社交面具。
镜子知道我的每一处软弱。
"至少……现实中有选择。"我艰难地说，"而这里只有你的规则。"
"我的规则？"镜子突然暴怒，整个空间剧烈震动，所有影像同时尖叫起来。
温妮形象的表面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腐烂的肉体，"是你主动问我问题的！是你一次次照镜子的！人类总是这样，先是好奇，然后恐惧，最后责怪镜子！"
在它发怒的瞬间，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每当这面镜子的情绪产生波动时，它的某些区域的镜面会出现细微裂纹。
也许，这是它的弱点？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立刻改变自己的策略。
“你说得对……我确实一直在逃避很多事情。”我故意垂下头，流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也许……留下来并不是一件坏事？”
果然，镜子的愤怒立刻平息，那个“完美版”的我再次出现在镜中，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得意的胜利微笑。
“这才是聪明的选择。”镜子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似乎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现在，告诉我你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秘密吧，让我们真正地融为一体。”
我顺从地跪坐在镜子前，摆出一副完全臣服的姿态。
“我……我小时候曾经偷过东西。”这的确是一个真实的经历，在我七岁那年，我偷偷拿走了同学的一块橡皮。
“还有……我还曾经嫉妒过温妮的幸福。”我继续坦白着，这同样也是真实的。
“有时候，我希望那些伤害过我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最后说道。
每承认一个自己内心的阴暗面，镜子都会兴奋地闪烁一下，整个空间里的光线也变得愈发昏暗起来。
我注意到那些藤蔓从镜框伸出，正悄悄向我脚踝缠绕而来。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我抬起头直视镜子，"我知道你是什么。"
"什么意思？"镜子僵住了。
"你不是魔镜，也不是什么超自然存在。"我慢慢站起来，"你只是游乐场的一面普通哈哈镜，吸收了太多人的负面情绪和秘密，变得扭曲了。"
这是猜测，但镜子的反应证实了这点——所有镜面同时泛起涟漪。
"胡说！我能预知未来！我能揭示真相！"它的语调明显升高。
"不，你只是放大人们已有的想法和恐惧。"我指向周围，"邻居的火灾是你从他药瓶和健忘推测的，办公室绯闻是你从我的怀疑中捕捉的。你只是一面会心理分析的哈哈镜。"
空间开始不稳定，某些区域的镜子出现裂痕。
我继续进攻："而且你必须说真话，对吧？这是你的规则。所以当我问'你能说谎吗'，你回答'不'。"
“完美版”的我形象完全崩解，现在镜中是一团不定形的黑影，表面浮现着无数痛苦的人脸。
"闭嘴！你根本不懂力量！那些孩子就懂了，他们愿意永远留在镜子里！"镜子发出刺耳的尖啸。
它说的是游乐场失踪的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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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老人是帮你收集新猎物的同伙？"我感到一阵恶寒，但同时也确认了最后一块拼图。
镜子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突然暴起发难。
整个空间开始剧烈地坍塌和压缩，无数的镜片像刀锋般朝我射来。
我来不及躲闪，手臂被划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藤蔓趁机缠上我的腰，开始把我往主镜拖拽。
就在要被拉入镜面的瞬间，我做了最后一件事——抓起一块碎裂的镜片，将它对准主镜。
两面镜子相对，形成了一条无限反射的隧道。
镜中世界开始过载，每个反射都产生了一个微小的时空扭曲。
“不！停下！”它尖叫着，但连锁反应已经形成。
整个镜中世界就像是被搅动的万花筒一样，所有的影像都在瞬间破碎、重组。
我趁机扑向主镜，抓住镜框上的一根藤蔓，用尽全力将它扯断。
绿色汁液喷溅而出，镜中传来非人的哀嚎。
我将断藤插入镜面裂缝："你不是喜欢吸收东西吗？尝尝自己的味道！"
世界爆炸了……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客厅地板上，浑身冷汗。
阳光透过窗帘照在曾经放置哈哈镜的角落——那里现在空空如也，只有地板上几道可疑的划痕。
我颤抖着检查身体：手指恢复正常长度，太阳穴下的树枝状凸起消失了。
卫生间镜子里的我虽然憔悴，但至少是正常的人类形象。
那面哈哈镜就这样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三个月后，我路过城市另一端新建的"梦幻乐园"时，在剪彩仪式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卖镜子的老人。
他站在游乐设施旁，浑浊的眼睛突然与我四目相对，露出那口黄牙笑了笑。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奇幻屋"入口处，一面崭新的哈哈镜正等待着第一位游客。
镜框上，藤蔓雕刻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我转身快步离开，但已经听到身后传来孩童的笑声："妈妈，快看！镜子里的我好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