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文军一阵郁闷，作为天然气试点工程的第一站，县政府宿舍区不是上个月就已经全部换装上了天然气管道了么？
为此管理处的干部领导还说终于跟上省府步伐了。
以后不用让煤气公司的人扛着气罐子到处跑，增加安全隐患了。
咋还检查煤气罐跟什么角阀？
这个韩老头怕是越老越糊涂了。
看来得跟后勤处的同志好好说道说道。
不能让年纪这么大的同志继续当宿管，管理楼栋。
万一哪天老眼昏花，出了什么火灾纰漏，这一栋楼的政府干部可就全完了。
要知道这栋楼里住着的可都是县政府的人民公仆。
一旦出事，损失不光是人，还有盘县未来的前途呀。
石文军本就心情烦躁，被韩老头这么一弄，心情更加不妙。
起身气冲冲的走到门口，拉开房门的同时嘴里不耐烦的抱怨道：“老韩，我看你记忆力下降严重啊，上个”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门外的景象给惊呆了。
就见宿管老韩瑟瑟发抖的站在过道一旁，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
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人堵在门口，几人表情严肃，没打领带，领子上别着一枚小小的党徽。
他们站立的姿势笔挺，眼神锐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当先一个国字脸的英挺男子拿出红皮证件道：“石文军，我是江州纪委第一监察室的孙小川，请你”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见到这一幕的石文军只觉得头皮发炸，浑身的血液彷彿在瞬间凝固了。
他以为的纪委谈话只是县纪委老包手下的人，就跟前段时间的李砚舟经历的一样。
哪晓得都是人，命却不同。
来的居然是省会江州的，这他妈的不要了自己的老命么？
石文军的脑子“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他想起胡凯曾经说过的话：“文军啊，跟着我好好干，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但有一条，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记住——嘴巴严实点，不该说的不说，不该认的不认。”
可是现在，面对江州纪委的人，他还能守口如瓶吗？
没等对方说完，石文军就猛的缩进了屋子，三两步爬上客厅的窗框上。
旁边办公桌上的茶杯、报纸、烟灰缸什么的被他踢的乱七八糟，散落一地。
门外的人都给吓坏了，显然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联络员会应激到这个程度。
宿管老韩更是吓的两腿发软，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领头的孙小川却是一阵激动，办案经验丰富的他顿时意识到，这是一条大鱼，一条罕见的大鱼。
要不然连科级都没有的小联络员，怎么可能如此激动？怎么可能反应这么大？
孙小川血液都在沸腾，快步进去宿舍，厉声呵斥道：“石文军同志，请你不要做傻事，我们找你回去只是例行调查，诫勉谈话罢了。”
蹲在窗台上的石文军凄然一笑：“谁不知道你们江州纪检委的名头？第一监察室专办大案，我这一去，还能回来吗？”
“你先下来，有事咱慢慢说。”孙小川和气的道，同时悄悄向身后的同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随时准备冲上去。
石文军此刻情绪激动，根本不听孙小川的话，自顾自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等了会儿接通，里面传来妻子娇嫩的声音。
石文军刚结婚一年，老婆是江州市少年文化宫的舞蹈老师，今年才23岁，嫩的能掐出水。
石文军对于这段婚姻也相当满意，一颗心全在孩子跟老婆身上。
本该和和美美的家庭，现在就要破裂了，他想听听老婆的声音，然后再坐上纪委的“老虎凳”。
就听里面的妻子说道：“老公，爸妈不是要换台电视机么？昨天晚上胡县长派人送了一台夏普的，日本原装进口的面板，看起来可清晰了，你这周末回来不？
回来咱们看看窃听风云，碟片我都买了，吴彦祖古天乐主演的，帅死啦…”
石文军却没心思跟娇妻研究电影。
胡常务派人给自己父母家送电视？这是一个县领导该做的事情？
更何况自己跟着胡常务这么多年，他从未如此“关心”过自己家里的情况啊？
咋知道父母早就吵着要台电视机了？
想到这，石文军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这是要自己以死报恩呀！
石文军本来只是听到对方是市纪委的，一时害怕才爬上的窗台。
他先前就想过，就算扛下所有事情，大不了就是坐牢嘛。
十年八年后出来，还能靠着胡常务有口热饭吃。
但现在想来完全不是如此啊，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看来胡常务是想让自己长眠呀！
石文军看看步步紧逼的孙小川等纪委人员，又看了看脚下虚空的位置。
他的宿舍在七楼，下面是坚硬的水泥地，跳下去绝对玩完！
正值午间休息吃饭的点，这边动静闹的有些大。
楼下空地已经有不少县政府的家属围观，指指点点的，让石文军觉得这事更加没法子善了。
他看见楼下有人举着手机在拍摄，那山寨手机的大镜头显的格外刺眼。
“完了，全完了”石文军绝望的想道。
就算今天不死，这件事也会传得沸沸扬扬。
他的政治生命已经终结，甚至连普通人的生活都不可能再有了。
他情绪激动，看了眼县政府大楼的方向。
转头冲着孙小川等人吼道：“你们帮我告诉胡常务一声，我不该贪污，不该腐败的，是我连累了他的清廉名声！
一切罪责都是我触犯的，跟胡凯无关！法律他娘的制裁不了我，只有我自己能了结自己！”
孙小川瞳孔一阵收缩，怒吼道：“石秘书，别，有话好好”说着，他整个人就扑了上去。
但却还是晚了一步，石文军已经从窗口爬了出去，整个人迎着有些冰凉的秋风，一跃而下。
“砰”一声闷响传来，然后就是群众惊呼的声音。
孙小川还是晚了一步，满脸懊恼的趴在窗口往楼下看。
如果早知道对方会这么激动，他就应该提前喊来消防，在楼下布置一个气垫床呀！
楼下已经乱成一团，尖叫声、哭喊声、奔跑声交织在一起。
石文军的身体扭曲地躺在水泥地上，身下缓缓蔓延开一滩暗红色的血液，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孙小川猛的转身，对身后的同事吼道：“快叫救护车！封锁现场！通知县公安局！”
但他的心里清楚，从七楼跳下，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一条重要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就在这时，孙小川注意到地上散落的文件中，有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他弯腰捡起，随手翻了几页，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小陈，立即把这些文件全部封存带回。”孙小川命令道，同时将那个黑色笔记本小心翼翼的放进证物袋中。
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警灯划破了盘县的夜空。
县政府宿舍楼下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是石秘书跳楼了！”
“为什么啊？”
“听说纪委的人来找他”
“难怪，肯定是犯事了”
孙小川站在窗前，望着楼下混乱的场景，眉头紧锁。
石文军的死，让这个原本普通的违纪案件，瞬间升级为重大事件。
而他手中的那个黑色笔记本，或许可以带回去认真研究研究，兴许能发现什么重要线索。
“胡凯”孙小川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逐渐变的锐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