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新民看了眼李砚舟,没有不高兴,也没有高兴。
脸上表情平淡如水,微微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他大约五十多岁不到六十岁的年纪,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虽然头顶之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白发,但依然精神矍铄。
杨书记身材保持的很好,穿着一身深色西装,打着红领带,显的十分庄重。
那双锐利的眼睛彷彿能看透人心,眼角虽然有了皱纹,却更添几分威严。
慢步跟在他身边的是常务胡凯,常委陈金城,还有落在最后的廖国强等常委。
这些人表情严肃,估计刚才在常委会议上讨论了县长张利民猝死的事情。
胡凯脸色铁青,似乎与人争执过,陈金城则面带思索,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廖国强表情僵硬,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后面还有组织部长喻鑫,纪委书记包小柏等人。
李砚舟微笑着,依次打招呼:“廖书记、胡常务、陈常委、包书记、喻部长”
那帮人淡淡的回应,胡凯甚至只是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讲就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金城倒是停下脚步,拍了拍李砚舟的胳膊小声说:“老李啊,有空来我办公室坐坐。”
只有廖国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李县长来了。”随后也快步离开,似乎不愿多谈。
这时杨新民已经进了办公室,李砚舟赶忙跟上。
书记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红木办公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文件和国旗党旗。
背后是一排书柜,里面是各种政治理论与法律法规相关的书籍。
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划,给严肃的办公环境增添了几分雅致,不过基本都是现代工艺品级别。
杨新民没有直接坐下,而是慢步走到窗前。
望着窗外又开始下的小雨,语气沉重的说:“这场连天暴雨,对农业跟水利影响不小吧?”
李砚舟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汇报道:“杨书记,我已经安排农业局和水利局的工作人员分头下乡排查了。
目前来看,低洼地区的农作物受损比较严重,几个小型水库的水位也已经接近警戒线。
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今年的降雨量太长太大,怕是会有洪涝的风险。”
“真是个多灾多难的时候呀”杨新民感慨一句。
转身坐到办公桌后的真皮椅子上,示意李砚舟也坐下:“说说具体情况和应对措施。”
李砚舟有条不紊的汇报:“农业方面,我们已经启动了应急预案,组织农技人员下乡指导农民排涝保苗。
水利方面则加强了水库堤坝的巡查力度,特别是金河沿岸,已经安排了专人24小时值守。
另外交通局那边也通知了,确保抢险道路畅通。
我跟您汇报完工作就准备亲自去一趟垭口乡。”
提起垭口乡,杨新民脸上表情明显变了下,随即说道:“垭口乡的县委书记是叫卢友望吧?”
李砚舟点点头:“没错,是卢书记。
“嗯,这个同志工作很认真,值得信赖!水利方面你虽然刚接手不长时间,有不懂的地方找他就行。”杨新民苦口婆心的说道。
李砚舟说:“我一定好好跟卢书记探讨。”
杨新民满意的点点头:“嗯,砚舟啊,你在工作上是最让我放心的了。
众所周知,咱们盘县的经济一向不怎么好,但农业规模化、商品化这块却做的不错,成为县里重要的经济来源。
这份功劳大傢伙都看在眼里,这次提名县委常委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说到这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啊,作为领导干部,不仅要抓好工作,还得顾好家庭,保证家庭稳固和谐。
家庭稳定了,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嘛,对你以后的事业也有帮助。”
李砚舟听出这话是在敲打自己,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愧疚表情。
他主动从手包里拿出离婚证,放在办公桌上,语气低沉的解释:“杨书记,陈家人太强硬,我是真的没法子了!”
随后他简单描述了下周六下午在陈家的遭遇。
说到岳父母如何批评他这个副县长,大舅子如何数落他,陈梅是怎么坚决跟歇斯底里。
李砚舟讲的很克制,没有过多渲染情绪。
但越是平静的叙述,越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屈辱与无奈。
杨新民听后果然义愤填膺,拍着桌子说:“连副县级领导干部都看不上,这家人也太眼高于顶了吧!
你为咱们盘县农业发展做出的贡献,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李砚舟落寞的道:“杨书记,我没跟组织部交代清楚就草草离了婚,这件事我有错,请组织批评!”
杨新民脸上激动的情绪慢慢褪去,眼神复杂的看着李砚舟说:“算了,既然米已成炊,离了也就离了吧。
以后好好工作,把精力都投入到为人民服务中去。”说完又勉励了李砚舟几句。
李砚舟表面上恭敬的听着,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自己一个县政府边缘人,离婚结婚远没有重要领导的影响大。
更何况张利民刚刚意外去世,杨书记跟县委才没空管自己的事情。
只要其中不涉及违纪违规的举报,他们基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因为李砚舟想通了这个道理,所以才敢跟陈梅离婚离的如此爽快。
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他太清楚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了。
杨新民“教育”了李砚舟一番,随后才话锋一转,看似随意的问:“砚舟啊,关于县长位置空缺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李砚舟对这个话题避而远之:“这是组织跟上级领导该考虑的事情,我没啥意见。我相信组织和领导会做出最合适的安排。”
杨新民故作教训的说:“你咋没有半点上进心?你来盘县也十年了吧?主管的工作这方面干的很不错,却迟迟没进常委班子,知道为什么吗?”
李砚舟没回答,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
他心里知道,因为他独善其身,没有投靠任何派系或者靠山。
准确的说他不是任何一方的人马,就算工作干的再好也不可能轮的到自己进常委。
在盘县这个派系林立的地方,他这种“无派系”的干部,注定只能在中层徘徊。
杨书记见李砚舟没回答,无奈的叹气说:“你呀,就是性子太弱,性格太善,还没有主见,即便本职工作干的再好,也很难让人认为你可以独当一面!”
李砚舟低下头,露出一副虚心接受批评的样子:“杨书记批评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改进。”
杨新民摆摆手:“行了,你工作去吧。农业水利的事情不能放松,特别是这场暴雨过后,要防止次生灾害的发生。”
“是,我这就去安排。”李砚舟站起身,恭敬的告辞。
走出书记办公室,李砚舟长舒一口气。
这场谈话表面虽然平和,实则却是暗流涌动。
杨新民显然是在试探他对县长空缺的态度,同时也隐晦的暗示他需要“站队”了。
回到县政府自己的办公室,李砚舟站在窗前,望着有些老旧的政府大院。
雨还在下,稀稀拉拉的,就跟一个前列腺重度患者那般。
远处的天空白雾蒙蒙,能见度极低。
至于县政府跟县委,一切看起来都平静如常。
但李砚舟清晰的知道,在这平静的表面下,一场关于县长宝座的争夺战已经悄然拉开帷幕。
正在沉思时,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乡村振兴办公室的副主任老赵探进头来:“李县长,观摩会的方案您看了吗?有几个急事需要您定夺一下。”
李砚舟转过身,脸上恢复了往常的温和表情:“来了,咱们这就去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