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斜倚在便利店的玻璃门前,掌心的虎啸录音笔随着心跳微微震颤。蝉鸣声浪裹着沥青融化的气味扑面而来,远处红绿灯在热浪中扭曲成流动的光斑,像极了老录像带里的噪点。
他背靠着斑驳的砖墙缓缓滑坐在地,指腹隔着亚麻布料反复摩挲着裤袋里的虎啸录音笔。刀泉寺檐角铜铃的清响还在耳畔萦绕,可录音笔里那声穿透千年的虎啸却早已刻进骨血。
录音笔的棱角硌得虎口发麻,他却舍不得松开。金属外壳上缠绕的红绳是今早从档案袋里捡到的,绳结沾着星点香灰,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远处传来晚课的钟声,他闭上眼,任由暮色浸透眼睑——不是错觉,每次触碰这物件,掌心都会泛起灼痛,如同有团幽火在皮肤下燃烧。
当警车拐过最后一个弯道时,他回头望去,刀泉寺的飞檐在正午阳光中镀着柔和的金边,如同展开的折扇边缘,老和尚眼中慈蔼的笑意,仿佛还停留在他递过平安符时的温和注视里。檐角铜铃随风轻晃,在蓝天下荡起细碎的清响,像是谁在轻声叮嘱着前路平安。
柏油路面蒸腾的热浪中,路人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沁出冷汗。周队的保温杯歪向变速杆,陈年普洱的深褐茶渍正顺着杯壁爬向手刹,宛如两条纠缠的蛇。车载电台的电流声突然刺破空气,路况播报被截断在\"象背山路段\",紧接着是瓷器迸裂般的\"砰!引擎盖上的麻雀惊飞时,尾羽扫过前挡风玻璃,留下道细灰。
车身剧烈颠簸的刹那,路人看见十字路口的路灯柱下,站着个穿白裙的姑娘。她的长发被热风扯成乱絮,发尾沾着片枯黄的银杏叶,连衣裙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浅色的胎记。她攥着块红砖的右手高高扬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砖角的磨损痕迹显示这是块旧砖。
周队摸向腰间的配枪,却被路人按住——姑娘的身形颤抖得厉害,更像个被激怒的普通人。她突然转身,乱发间露出半张脸:左眼角有道浅色的疤痕,是幼时爬树摔的。扯出个带哭腔的笑,鼻尖通红:\"警察同志,他刚才差点撞到我!
路人的目光越过破碎的引擎盖,看见驾驶座上的司机是个中年男子,正慌乱地翻找证件,双手因紧张而发抖。男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低血糖犯了少废话!举起砖头还要砸,却被周队快步上前拦住。梗着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们看看他开的什么车?!
车窗摇下,露出满是划痕的真皮座椅和散落的文件——这是辆普通的商务车。口气,转身安抚姑娘:\"姑娘,有话好好说,砸车解决不了问题。
正午的日头把柏油路面烤得冒油,十字路口却比油锅更热闹。穿跨栏背心的出租车司机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肥厚的手掌拍在喇叭上,油渍斑斑的袖口跟着抖动:\"找死啊!颈上的金链子晃得人眼晕,后槽牙镶的金箔在阳光下闪出细碎的光,骂骂咧咧的唾沫星子混着尾气,凝成油腻的白雾。
穿西装的男人踉跄着躲过滚动的西红柿,定制皮鞋踩中碎玻璃碴,\"咔嚓\"声里皱紧了眉头。他举着手机的手悬在半空,屏幕蓝光映得粉底厚重的脸发青,地中海发型边缘的头发被汗水粘成绺,像趴在脑门上的黑毛虫。他尖着嗓子嚷,领带歪到锁骨,露出纹着貔貅的纹身,\"赔我新车!
骑电动车的阿姨膝盖磕在车把上,却顾不上疼,伸手去捞滚远的菜篮。蓝布围裙兜着半兜子青菜,银发用廉价皮筋胡乱扎着,发尾沾着片枯黄的银杏叶。她带着哭腔的喊声里,混杂着菜篮铁条硌手的\"滋滋\"声,浑浊的眼球盯着姑娘脚边的红渍,像是在看自家被踩碎的心血。
戴鸭舌帽的外卖小哥斜支着电动车,嘴里嚼着口香糖,拇指在手机上飞快点开直播。他晒得黝黑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笑,鼻环随着说话轻颤:\"家人们看啊,现实版发疯文学!上的卡通挂件跟着晃动,露出磨破的线头。围观人群里挤出个穿校服的中学生,眼镜滑到鼻尖,本子上飞速记着什么,铅笔尖把纸戳出小窟窿。
卖冰糖葫芦的老汉推着车往路边躲,铜铃铛被撞得乱响。他佝偻的背影像张满弓,灰白的胡子抖个不停,缺了颗牙的嘴念叨着:\"作孽哟\"保温桶里的山楂串沾着灰,糖浆在高温下化成黏腻的团。穿旗袍的女人捏着香帕掩鼻,绣花鞋尖踢开块碎玻璃,翡翠镯子撞在车身上发出清响,眼神里既嫌恶又好奇。
姑娘在人群中央显得格外安静,白裙被汗水贴在后背,勾勒出肩胛骨的轮廓。她垂着沾着砖灰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抖,眼睛盯着远处某点,像是被这场喧嚣震傻了。直到穿制服的交警挤进来,她才猛地回过神,嘴唇动了动,却被西装男人的尖叫盖过:\"警察同志!她故意毁坏财物!
阳光穿过外卖小哥的手机镜头,在姑娘脸上投下小块光斑。路人看见她睫毛剧烈颤动,突然蹲下身把碎玻璃往一堆扒拉,仿佛在收拾自己支离破碎的理智。卖菜阿姨趁机递来块干净手帕,她抬头时,路人发现她眼角有道浅色疤痕,像朵被揉皱的花,在潮红的脸上显得格外脆弱。
不知谁的手机响起《祝你平安》的铃声,在沸反盈天的街头显得突兀又刺耳。穿跨栏背心的司机终于骂累了,缩回车里猛灌冰水,喉结滚动的声音隔着车窗都能听见。上笔记本,笔尖在\"社会应激反应\"旁画了个问号。而姑娘攥着阿姨给的手帕,指缝里漏出点砖灰,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被蒸得无影无踪。
姑娘的头发粘在汗湿的额角,白裙后背洇出深色的云。她弯腰捡起第四块砖头,路人这才看清砖侧刻着的纹路——是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像被钥匙反复刮擦的痕迹。他冲过去时,姑娘突然转身,眼神亮得反常,瞳孔在强光下缩成针尖,嘴角却挂着呆滞的笑,仿佛听不见周围的喧嚣。
路人的皮鞋碾碎最后一块碎玻璃时,终于看清了女孩的脸。她的皮肤白得近乎病态,像是涂了三层惨白的粉底液,在发际线处洇出不均匀的灰,颈侧还沾着块剥落的粉饼——那是刚才跌倒时蹭到的。及腰的长发油腻打结,发尾缠着干枯的狗尾草,左侧别着枚褪色的蝴蝶发卡,水钻早已掉光,只剩两根歪扭的触须。
她穿着件oversized的白裙,明显大了两个码,领口被粗暴地剪开,露出嶙峋的锁骨和大片青紫色的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挠过。裙摆长短不齐,膝盖处破了两个洞,露出的皮肤青黑如铁,与小臂上的白皙形成诡异对比。更奇怪的是,她光着脚,脚底却干干净净,没有沾到半点尘土,仿佛刚从无菌室走出。
路人下意识后退,后腰撞上交警的摩托。他这才注意到女孩脚踝上拴着根红绳,绳头系着枚裂开的陶瓷铃铛,铃铛里塞着张纸条,隐约能看见\"黄泉\"二字。她的脚趾甲涂着剥落的黑色指甲油,每个甲面都刻着细小的符文,像是用针一点点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