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岚很快乐。
最大的原因是,一中离家很远。
高中不怎么放假,她可以住校,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根据她这些年的经验,母亲的冲动控制障碍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发作,当她待在家里超过24h时母亲才会更加易怒。
也就是说,每个月回来一天大概率是不会挨打的。
她偷偷托人买了更多心理学书籍,自己也用稀少的可使用手机的时间继续调查。
书桌上有一张a4作文纸,最上方居中有西个字:
「我的父亲。」
这是很常见的命题,每个人从小到大会写无数次。
但她一次也没写出来过,总是根据自己看过的高分作文里那些父母的行为来编造一个威严又慈爱的父亲。
现在,她打算写一下,自己真正的父亲。
“我的父亲”
“有病。”
“跟我的母亲一样,不过,他更像这个家庭里的共谋者。与我母亲共谋,构建病态秩序的人。”
“我的痛苦他是否是被动不可见的?不,他看得见,他一次也没有看漏,他主动选择了无视。这是主动性、选择性的,情感撤回。”
“父亲很聪明,他善于维护自己良好的身心状态,用情感隔离的防御机制将自己同这个家庭里的痛苦隔绝。我想,他更像是隔岸观火的观众,我和母亲是舞台上最常见的嘉宾。他的点评总是五个字——要和和气气。”
“我的父亲,他究竟是自恋型人格还是权威型人格呢?或许都有吧。对于家庭,他要维护的是控制和权力,而非「爱」。”
“我的妈妈、我。我们都是他的附属品。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母亲很怕他。过去他总是殴打母亲,我上初中后好了一些,但这也能印证在家庭这片领地上我的母亲是用来满足他权利欲的附属品。”
“”
“前面提到,我说我的父亲是一个共谋者。”
“共谋者啊他与母亲共谋,维护,甚至鼓励母亲对我的暴力压迫行为。只有这样,我那心理同样有问题的母亲才会把怒火全部发泄在我身上,他的权威不会遭受任何挑战。”
“他们是一个联盟,上位者的他给予母亲压迫我的权力,换取自己地位的稳固。”
苏兰岚写了很多。
施虐系统,受害者指责,共同依赖
写到最后纸己经写不下。
她也忘了自己什么时候流下了第一滴泪,什么时候纸张被泪水打湿。
在过去她被这个微型社会无数权威控制着,认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所有人都说,苏兰岚,你有罪。
——我哪里有罪?
不,他们都这样说,我可能确实做错了。
——不。
心理学告诉她,有问题的从来不是她。
云放如苏兰岚身边的一个灵体,看着她度过她憧憬了无数次的高中生活。
这一年的渭文一中跟云放想的不太一样。
也不算不太一样,是更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重高。
跟自己那几个考上好高中的哥们说的一样,也有点外卖的能人,也有早上带十几份早饭被逮住的走读生,更有上课开小差打瞌睡的学生
一切从哪里开始变化的?
云放有一个地方一首没想明白。
在他两次来一中找关念的时候一中没有灰渊气息,在这之后来到一中的鬼,为什么体现的特质是「一中学生不会自杀」这样的显然来自更久之前的问题?
一中,到底有几只鬼?
…
苏兰岚度过了正常的一个学期。
这是她高中的第一个学期,如她所料,一个月只回一次家的话挨打频率很低。
家庭依旧压得人喘不过气,可她现在己经拥有正当的不回去的理由了,她感到由衷幸福。
…
第二学期。
周围场景置换得很快,云放眼睛被晃到发疼时猛然浑身一震!
又是熟悉的身体不适应感。
“苏兰岚,这是什么?”
云放又感受到了这阵来自少女骨髓深处的寒意。
他缓过劲看向眼前说话之人。
夏凉文。
夏凉文视线如同火炬,照得苏兰岚身体不断痉挛。
“我让你担任心理委员,一个大前提是你自己心理得健康。可你写这么多父母精神有问题的话是什么意思?父母生你养你,供你到这么好的高中念书,你对得起他们吗!?”
浑身像被冬天凉水淋得浇湿,苏兰岚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嗫嚅着嘴:
“老,老师。我写的是真的”
“嗯?”
苏兰岚有点害怕夏凉文的眼神。
云放能感受到苏兰岚心底再度浮现出了疑惑。
——以前,班主任不是这样的。
可这学期,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办公室变得和上个精神场景里的“家”一样昏暗,夏凉文身体开始嘎吱作响,不断膨胀。
他冷笑一声,巨大的右手“砰”一下重重拍在桌面:“别说了,我己经给你父母打过电话了。你,出校去,让他们再好好跟你沟通一下。”
“居然说母亲有病,父亲也有病。苏兰岚,你知不知道觉得别人都有病很可能病的其实是你自己!”
“”
几时走到校门口的,苏兰岚不知道。
就连夏凉文的话她都听不清。
自己写的东西藏得很好,但还是被看到了。她无从探究那些纸如何出现在夏凉文桌面,也听不进“我己经告知你父母”之后的每一个字。
乌云笼得万事万物愁云惨淡,她站在冬日寒风里,裹紧校服。
等了三分钟。
爸妈还没有过来。
不过苏兰岚能感受得到,有一种很恐怖的东西在靠近自己。
时间越往后推她越觉得站不稳,冷汗淋漓,瞳孔震颤着看向对面马路的每一辆车。
不可以
不能,回家!
自己一定会死!!!
她突然不怕冷也不会站不稳了,浑身所有力气都用在脚底,死命往学校后面跑!
风在这一刻割上肌肤,她不在意,道路越来越陌生,她不在意,好像有人冲她说话她也听不见。
跑,跑,跑!
——云放的意识被带着一起跑,就感觉又回到了那逼仄的楼道。
“跑,快快跑,不要被发现”
泪水被雨混合着,早就找不见。
暴雨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