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伏案核对当月轮回录时，指尖在 “石灵汐” 三个字上停了三次。
册子上红笔标注的 “投江南张家” 与墨笔登记的 “实投巴蜀石家” 形成刺眼对比，更要命的是，备注栏里 “未饮孟婆汤” 五个小字，像根针似的扎进他眼里。他猛地把册子往案上一摔，墨汁溅出几滴，在黄纸页上晕开黑痕。
“传那送轮回的青差来！” 判官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火气，门外值守的鬼差不敢耽搁，片刻就把那名小鬼押了进来。
小鬼一进殿就腿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里还语无伦次地辩解：“判、判官大人，小的真不是故意的！当时轮回台人多，您催得急，我手里攥着孟婆汤碗，转身就忘了递 后来看册子，把‘江南’的‘江’看成‘巴’，就、就投错了”
“忘了？看错了？” 判官走下案台，一脚踹在小鬼肩头，“你可知未饮孟婆汤意味着什么？她带着前世记忆投胎，本就与这世格格不入，你还把她投去乱世巴蜀，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
小鬼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声音里满是哭腔：“小的知道错了！求大人再给次机会，小的愿意去把她找回来重投”
“胡闹！” 判官厉喝，“轮回己定，岂能随意更改？你这糊涂东西，地府规矩全抛在脑后！” 他转身走回案前，提笔在罚单上写下 “押往枉死城面壁百年”，扔给旁边的鬼差：“带下去，即刻执行。”
看着小鬼被拖走时绝望的哭喊，判官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愧疚。他想起石灵汐前世孤苦，本想给她一世安稳，却因下属疏忽弄巧成拙。
沉吟片刻，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枚刻着 “地府民国事务司” 的令牌，叫来了心腹下属：“你拿着这令牌，去事务司找李司丞，就说石灵汐误投巴蜀，携前世记忆，身世可怜，让他们多派些人手暗中照看，务必保她性命无忧。”
下属接过令牌，迟疑道：“大人，事务司近来忙着处理各地邪祟作乱，怕是”
“告诉李司丞，这是我欠那孩子的。” 判官打断他，语气坚定，“就算多抽调几个人手，也要护好她。”
下属应声离去，判官却仍站在案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雾气，心里没底 —— 乱世民国本就凶险，再加上那孩子带着记忆，前路怕是难走得很。
另一边，巴蜀石家的小院里，石灵汐正躺在竹编小筐里，看着父亲石阿贵做木匠活。
石阿贵手里拿着刨子，刨花像雪片似的落在地上，他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小筐里的女儿，嘴角带着笑：“灵汐看爹给你做小木马，等你能坐了，就给你当玩具。”
石灵汐眨了眨眼，小手伸出去，想抓他垂下来的衣角。
她来到这家里己经八个月，从最初的惶恐不安，到如今渐渐依赖，石阿贵会把她放在身边的小筐里干活，累了就逗她笑；母亲柳氏每天傍晚都会哼着方言小调，给她喂温热的米糊，夜里还会起来好几次，给她盖好小被子。
她知道自己是 “外来者”，带着二十二年的现代记忆，困在这具婴儿身体里。
可每当石阿贵用胡茬轻轻蹭她的脸颊，柳氏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哄，她就会暂时忘了那些不安，觉得或许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只是这份安稳，在半个月后被打破了。
最先察觉不对劲的是石阿贵。那天他去镇西买木料，看到不少人围着议论，说王屠户家的鸡一夜之间全死了，脖子上都有个细小的牙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
石阿贵没当回事，只当是野狗干的，可接下来几天，镇上的怪事越来越多 —— 夜里总能听到谁家的狗叫得撕心裂肺，有人说看到黑影在屋顶上飘，还有人说自家晒的腊肉少了一块，地上留着黑脚印。
柳氏也开始担心，每天早早关上门，把石灵汐抱在怀里，小声说：“灵汐别怕，咱们把门闩好，什么都进不来。”
石灵汐靠在母亲怀里，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发抖。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夜里的空气里，似乎总飘着一股淡淡的腥气，闻着让人心里发慌。
首到第七天，镇口来了个穿黑衫的男人。
那男人脸上有道从额头划到下巴的疤，走路时脚不沾地，衣角在地上拖出淡淡的黑影。他一进镇，原本吵闹的街道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他，眼里满是恐惧。
石灵汐被母亲抱在怀里，隔着门板闻到那男人身上的腥气，比之前夜里闻到的更重，她忍不住皱起眉，小声哭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了？” 柳氏以为她饿了，赶紧去冲米糊，可石灵汐怎么都不肯吃，只是一个劲地哭。
当天晚上，镇东传来凄厉的惨叫。
石阿贵拿着柴刀，站在门口听了半天，脸色越来越白。“娘子，是王屠户家的声音。” 他声音发颤，“我去看看，你把灵汐看好，别开门。”
柳氏拉住他：“别去！万一出事怎么办？”
“我就去巷口看看，不靠近。” 石阿贵挣开她的手，轻轻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只见王屠户家的灯灭了，门口的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刚想再看清楚，就看到那穿黑衫的男人从王屠户家走出来，手里拎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像是 人的胳膊。
石阿贵吓得赶紧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是、是邪人 他杀人了”
柳氏抱着石灵汐，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那怎么办？咱们跑吧？”
“跑不了了。” 石阿贵摇摇头，声音里满是绝望，“镇上就两个出口，他肯定守着了。”
接下来的两天，镇上的惨叫声不断。石阿贵和柳氏把石灵汐藏在衣柜里，衣柜里铺着软布，柳氏还放了个小银锁，说是给她辟邪。
石灵汐在衣柜里，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惨叫声，还有那男人阴冷的笑声，她紧紧攥着小银锁，不敢哭出声 —— 她知道，一旦哭了，就会被发现。
第三天下午，脚步声停在了石家门外。
“砰！”
木门被一脚踹开，震得衣柜都在晃。石灵汐听到石阿贵的声音：“你、你别过来！”
“最后一个了，躲得还挺严实。” 那男人的声音像毒蛇吐信，带着笑意，“你的生魂，正好给我的小鬼补补。”
石灵汐听到 “哐当” 一声，像是柴刀掉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石阿贵的闷哼。“娘子！快带着灵汐跑！”
“我不跑！要走一起走！” 柳氏的声音带着哭腔，石灵汐能听到她的脚步声，还有和那男人打斗的声音，“你别碰我丈夫！”
然后，是一声闷响，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石灵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咬着嘴唇，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想喊 “爹”“娘”，可嘴里只能发出细碎的咿呀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衣柜前。石灵汐能听到那男人的呼吸声，带着浓重的腥气，透过衣柜的缝隙传进来。她的身体开始发抖，手里的小银锁被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白了。
“躲在这里啊。” 男人的声音带着戏谑，下一秒，衣柜门被猛地拉开。
刺眼的光线照进来，石灵汐眯起眼，看到那男人站在面前，脸上的疤在光线下格外狰狞。他低下头，盯着她，嘴角勾起冷笑：“这么小的孩子，生魂最嫩，我的小鬼肯定喜欢。”
他伸出手，指甲又长又黑，朝着石灵汐抓过来。
石灵汐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恐惧顺着血管蔓延到西肢百骸。她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手，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刚有了家，刚感受到父爱母爱，就要死了吗？那些地府的人，不是说要照看她吗？为什么现在没人来救她？
她想躲，可身体被软布裹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越来越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