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祭坛废墟。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幸存的士兵,都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瘫坐在地,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绝望之中。
他们的侯爷,那个带领他们创造了无数奇迹,如同神明一般的男人,为了拯救他们所有人,主动冲进了那个恐怖的漩涡,尸骨无存。
李君羡跪在废墟前,双目赤红,虎目含泪。
他一拳又一拳地、狠狠地砸在地上。
坚硬的岩石上,很快便沾满了淋漓的鲜血,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侯爷……”
“你让末将……怎么跟陛下交代啊!”
他发出如同受伤困兽般的低吼,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细不可闻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一堆坍塌的乱石堆下,幽幽地传了出来。
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是夜风吹过石缝的声音。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他们的听力何等敏锐!
李君羡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豁然抬头,耳朵疯狂地动了动,那双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有声音!”
“我听到了!有人在咳嗽!”
他疯了一般地从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双手并用,开始疯狂地挖掘那些沉重的乱石。
“快!都他妈给老子起来!”
“挖!起来挖!”
“就算是把这座山翻过来,也要把人给老子挖出来!”
李君羡的声音,嘶哑、癫狂,却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那些原本沉浸在悲伤中的百骑司和金吾卫士兵,闻言都是一愣。
随即,他们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死寂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快挖!”
“是侯爷!一定是侯爷!”
“侯爷没死!”
数百名士兵,不顾身上的伤痛,不顾早已流血不止的手掌,如同疯了一般,冲向那片废墟。
他们用手,用刀,用一切能用的工具,疯狂地挖掘起来。
一块块焦黑的巨石被搬开。
一层层滚烫的泥土被刨去。
很快,他们在一处被烧断的、坍塌的石梁下,发现了一抹熟悉的……黑色衣角!
“在这里!”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李君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手拨开最后的碎石。
一个蜷缩着的人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正是林浩!
此刻的他,狼狈到了极点。
身上的衣袍已经破碎不堪,被鲜血和黑灰染得看不出原色。
他的脸上、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被空间乱流割裂的伤口,鲜血将他彻底染成了一个血人。
他的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最致命的,是他的胸口!
一截断裂的、闪烁着诡异幽光的黑色金属碎片,深深地插在他的胸膛上!
那碎片,正是那座献祭主祭台的残骸!
它离他的心脏,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
但……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侯爷!”
李君羡颤抖着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林浩的鼻息。
当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覺的气流,触碰到他粗糙指尖的瞬间,这位纵横沙场、流血不流泪的铁血汉子,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
“快!军医!军医死哪去了!”
他一把将林浩抱起,如同抱着一件稀世珍宝,动作小心翼翼到了极点,口中的咆哮却声嘶力竭。
几名随军的军医,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看到林浩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
“将……将军,侯爷他……他伤得太重了!”
一名年长的军医哆哆嗦嗦地检查过后,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
“五脏六腑皆有严重震伤,全身经脉几乎寸断,尤其是胸口这一处……这碎片带着邪气,一旦拔出,必然血流不止,神仙……神仙难救啊!”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懂了。
一旦拔出碎片,大出血,必死无疑!
可若是不拔,那邪异的碎片留在体内,一样是死路一条!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又被一盆冰冷的凉水,浇得几近熄灭。
“滚!”
李君羡一把推开那名军医,双目赤红地吼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就算是拿你们的命去填,也必须把侯爷给老子救回来!”
“救不回来,你们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军医们吓得瑟瑟发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却束手无策。
这不是医术的问题,这是……命数已尽!回天乏术!
就在这时。
“水……”
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林浩干裂的、满是血污的嘴唇中,艰难地溢了出来。
李君羡浑身一震,立刻俯下身,将耳朵贴到林浩嘴边。
“侯爷!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
林浩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天旋地转。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万头犀牛反复碾过,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痛苦的哀鸣。
但他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在被卷入空间崩塌的最后一刻,他投出的那柄横刀,意外地刺穿了某个不稳定的能量节点,引发了剧烈的连锁反应,将他从毁灭的边缘,硬生生“吐”了出来。
虽然身受致命重伤,但终究,还是捡回了一条命。
“别……吵……”
林浩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艰难地抬起手,用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金属碎片。
“拔……出来……”
李君羡闻言,脸色大变:“侯爷!不可!军医说……”
“听……我的……”
林浩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
这块碎片,带着一股诡异的、正在不断侵蚀他生机的能量。
多留在体内一秒,他就离真正的死亡更近一步。
必须拔出来!
用自己这具被现代医学知识武装的灵魂,和阎王爷,赌一把!
李君羡看着林浩那双虽然暗淡无光,却依旧锐利如刀的眼睛,牙关紧咬,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信侯爷!
从始至终,他都无条件地相信侯爷!
“拿金疮药来!把所有最好的金疮药都拿来!”
“烈酒!纱布!火盆!”
他大声命令道。
很快,东西都准备好了。
李君zian用烈酒反复清洗了自己的双手,又将一把随身的匕首在火盆上烤得通红。
他看着林浩,声音沙哑地说道:“侯爷,末将……动手了。您忍着点!”
林浩轻轻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李君羡心一横,左手死死按住林浩的肩膀,右手握住那截冰冷邪异的金属碎片,猛地向外一拔!
噗嗤!
一股漆黑如墨的血液,如同喷泉般,从林浩的胸口狂涌而出!
“药!”李君羡状若疯虎,怒吼道。
一名军医手忙脚乱地将一大捧金疮药,死死地按在了那恐怖的伤口上。
但鲜血,依旧止不住地向外狂冒,瞬间就染红了纱布。
林浩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如同死人一般。
完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这两个冰冷的字。
李君羡的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他……他亲手杀了侯爷。
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异变再生!
只见林浩的伤口处,那些混合着金疮药的黑色血液,在接触到空气后,竟然开始……凝固!
那不是正常的血痂。
而是一种诡异的、如同水晶般的结晶凝固!
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晶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伤口上迅速形成,如同天然的屏障,硬生生将那奔涌的鲜血,给堵了回去!
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李君羡更是瞪大了眼睛,他看到,林浩的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微的、亮晶晶的银色光点,正在缓缓流动,修复着他受损的组织和血管!
这……这已经不是凡人的躯体了!
这是……神迹!
他们不知道,这是因为林浩的身体,在被那狂暴的空间能量冲刷和撕裂后,又吸收了那块“造物主”的金属碎片中蕴含的未知物质,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超越了这个时代理解的……基因变异。
他的身体,正在以一种超乎常理的方式,进行着自我修复。
虽然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和痛苦。
但,生机,正在重新回到这具濒临死亡的身体里!
“侯爷……侯爷他……”
一名百骑司的士兵,颤抖着指着林浩,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李君羡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林浩那微弱的呼吸,正在一点点变得平稳,有力。
“天不亡我大唐!”
“天不亡侯爷啊!”
李君羡仰天长啸,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小心翼翼地将林浩抱起,脱下自己的披风,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幸存的士兵,用尽全身力气,高高地举起了林浩。
“弟兄们!看!”
“侯爷还活着!”
“他以凡人之躯,逆斩神魔,拯救了我们所有人!”
“他,是英雄!”
死寂的山巅,在短暂的沉寂之后,猛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侯爷威武!”
“大唐威武!”
这一刻,林浩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已经超越了将领,超越了侯爵。
他,就是一尊行走在人间的……守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