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绝对的黑暗。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卸去了大部分下坠的力道。
林浩和周成刚一站稳，头顶就传来一声沉重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轰——”
一块巨石严丝合缝地盖住了入口，将最后一丝月光彻底隔绝。
死寂。
“侯爷！上面……”周成下意识地抬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省点力气。”林浩的声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响起，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他们费这么大劲请我们进来，不会让我们这么快就见到阎王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钻进鼻孔里，让人胸口发闷。
周成不再说话，从怀里摸索出火折子，用力一吹。
“噗。”
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亮起，勉强驱散了身周三尺的黑暗。
火光映照下，两人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条砖石砌成的甬道中。
甬道仅容两人并行，墙壁上挂满了湿滑的青苔，脚下是黏腻的泥地。
周成举着火折子，戒备地打量着四周：“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
林浩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墙边，伸出手指，在砖缝间抹了一下。
新近干涸的水泥灰，沾了他一手。他又敲了敲砖块，声音沉闷。
“这砖是新窑烧的，没超过三年。”林浩看着手指上的灰迹，“砌墙的手法，不是咱们大唐工匠的路数，不讲究勾缝走线，只求一个快字。”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甬道深不见底的黑暗：“天机阁的手笔，专门为我们挖的。”
周成骂了一句：“这帮狗娘养的，还真是看得起咱们。”
两人顺着唯一的甬道向前走，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
走了约莫百十步，前方出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岔路，像两张同样漆黑的巨口。
没有任何标记，没有任何提示。
周成举着火折子，犯了难：“侯爷，走哪边？”
“把火折子吹了。”林浩开口。
“啊？”周成一愣，“侯爷，这黑灯瞎火的……”
“他们想让我们看见，我们就偏不看。”林浩闭上了眼睛，侧耳倾听。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自己和周成的心跳，能闻到空气中不同方向传来的、细微的气味差异，更能感觉到气流的流动。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指向左边的岔路。
“走这边，风大一点。”
周成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吹灭了火折子。世界，再度被纯粹的黑暗吞噬。
林浩在前，周成在后，两人一手扶着湿滑的墙壁，一步一步地摸黑前行。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踩在泥地上的“噗嗤”声。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更长。
“滴答……滴答……”
前方，传来了滴水的声音，空旷而规律。
“侯爷，有水声。”周成的声音带着一丝喜意。
“点火。”
周成再次吹亮了火折子。
火光亮起，眼前的景象让周成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已经不在狭窄的甬道里，而是进入了一个稍显宽敞的圆形石室。
石室中央，有一个脸盆大小的水潭，水声正是从潭边岩壁的缝隙中传来的。
但这都不是最骇人的。
骇人的是，在石室的墙壁上，挂着三具早已风干的骸骨。
他们保持着死前的姿势，蜷缩着身体，骨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白色，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被抽干了。
周成握紧了刀柄，骂道：“这帮畜生！”
林浩没有说话，他走到一具骸骨前，蹲下身。
他伸出手，在那骸骨的肋骨上轻轻一捏。
“咔嚓。”
骨头像朽木一样碎裂开来。
“是饿死的，而且死了很久了。”林浩站起身，目光扫过骸骨空洞的眼眶，“他们想告诉我们，进了这里，就是这个下场。”
他的视线落在骸骨旁边的墙壁上。那里，布满了杂乱的、用指甲抠出来的抓痕。
在无数道抓痕的中心，隐约能看到几个用石头刻出来的字，字迹扭曲，充满了绝望。
“……出不去……”
这里不是陷阱，是一个迷宫，一个会把人活活困死在里面的坟墓。
“侯爷，水！”周成指着那个小水潭，压低了声音，“这水不能喝，是死水，里面有东西。”
火光下，那潭水浑浊不堪，表面漂浮着一层绿色的菌膜，散发着一股恶臭。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周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被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死路和绝望。任凭你武功再高，也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林浩突然抬起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
他侧着耳朵，神情变得无比专注。
周成立刻屏住了呼吸，仔细去听，却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和那单调的滴水声。
“侯爷，怎么了？”他用气声问道。
林浩没有回答，他直接俯下身，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冰冷潮湿的石质地面上。
这一次，他也听到了。
不，不是听到，是感觉到。
一种极其轻微，却又极有规律的震动，正从地底深处传来。
嗡……嗡……嗡……
那声音低沉得几乎无法被耳朵捕捉，更像是一种共鸣，顺着岩石和骨骼，直接传递到他的大脑里。
这不是水流声，不是风声，更不是任何活物能发出的声音。
它像一台巨大而精密的机器，正在地心深处，沉稳地运转着。
周成看着林浩的脸色一点点变了。那种凝重，比之前面对重弩绝杀时，还要深沉百倍。
林浩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那本黑色手札上的内容。
那些他看不懂的复杂线路图，那些标注着“……引力波共振的场域发生器……”的注释。
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周成的肩膀，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惊骇。
他们不是被困在了迷宫里。
他们是被赶进来的。
这个迷宫，不是为了困死他们，而是为了筛选。
把所有误入的、没用的人全部过滤掉，然后把真正的目标，一步步引向那个最终的所在。
周成被林浩的眼神吓了一跳：“侯爷，你……你听到了什么？”
林浩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脚下的地面，又抬头看了看那几具代表着绝望的骸骨，嘴角忽然扯出一个森然的弧度。
“我明白了。”
他轻声开口，声音在死寂的石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不是迷宫。”
“这是屠宰场前，引牛入圈的通道。”
“而我们脚下，就是那把准备开宰的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