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洪流之中
空气，在哀鸣。
王赫被裹挟在洪流之中。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在本能的驱使下，举起了刀。
他看到，对面的黑色军阵，没有丝毫动摇。
他们只是整齐划一地，将巨盾，重重地，砸进了地面。
“轰！”
一声整齐的巨响。
一道不可逾越的，钢铁的悬崖，出现在平原之上。
下一刻。
“放！”
阵后的将军，冷酷地挥下了手。
“嗖嗖嗖嗖！”
不是箭。
是碗口粗的，闪着寒光的，巨型弩箭。
每一根弩箭，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死神的镰刀。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怪物，瞬间被这些恐怖的弩箭，钉死在地上。
有的被拦腰射断。
有的被连人带马，串成了糖葫芦。
他们那引以为傲的，堪比钢铁的肉体，在这些专门为了攻城和猎杀异兽而设计的杀戮机器面前，脆弱不堪。
但，没有停顿。
后面的怪物，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
他们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更加浓烈的，饥饿。
“轰——！”
两股洪流，终于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想象中的，盾碎人亡的场面，没有出现。
怪物们撞在巨盾组成的墙壁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
盾墙，只是晃动了一下，便稳住了。
而撞上去的怪物们，却被巨盾上伸出的，锋利的撞角，刺得鲜血淋漓。
“斩！”
冰冷的命令，再次响起。
盾墙的缝隙中，猛地伸出数百把，雪亮的斩马刀。
“噗嗤！噗嗤！噗嗤！”
整齐划一的，切割血肉的声音。
冲在最前排的，近百名怪物，瞬间被斩断了马腿，或是被拦腰斩断。
鲜血，像喷泉一样，染红了黑色的盾墙。
一个照面。
仅仅一个照面。
林远这支战无不胜的怪物大军，就付出了近三分之一的，惨重伤亡。
王赫的战马，被斩断了前腿。
他整个人，翻滚着摔在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一把斩马刀，就带着凌厉的风声，向他的脖子砍来。
他下意识地，举刀格挡。
“当！”
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虎口崩裂，长刀脱手。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雪亮的刀锋，在自己瞳孔中，越放越大。
要，死了吗？
这样，也好。
他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死亡，没有降临。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他耳边响起。
王赫睁开眼。
看到一个赵四手下的疯子，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刀。
斩马刀，从他的前胸没入，后背透出。
他却狂笑着，用双手，死死地抓住了刀身，不让它拔出。
“杀！”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王赫，嘶吼出一个字。
然后，他的身体，被另一把斩马刀，斩下了头颅。
王赫呆呆地看着那颗滚落在自己脚边的，依旧带着疯狂笑意的头颅。
他胸中那片死寂的荒原，似乎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杀啊！”
赵四的声音，如同疯魔。
他舍弃了战马，像一头灵猿，踩着同伴的尸体和盾墙的边缘，硬生生翻了进去。
他一落地，手中的长矛，就化作一道毒龙，瞬间刺穿了三名府字营士兵的喉咙。
更多的士兵，向他围了过来。
他却毫无惧色，狂笑着，在敌阵之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越来越多的怪物，效仿着他，用最惨烈，最野蛮的方式，突破盾墙。
有的用身体去撞。
有的用牙齿去咬。
有的抱着敌人，一同滚进斩马刀的刀丛之中。
这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用生命和血肉，去填平深渊的，疯狂的献祭。
府字营的士兵，虽然悍不畏死，虽然训练有素。
但他们，终究是人。
面对这样一群，打不死，杀不退，甚至连死亡都无法阻止其前进的怪物，他们的阵线，第一次出现了，松动。
王赫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捡起一把掉落的刀。
他看了一眼，那个为他而死的，无名的疯子。
又看了一眼，在敌阵中左冲右突，浑身浴血的赵四。
最后，他看向了己方阵营的后方。
那个黑色的身影，依旧静静地，坐在马上。
像一个冷漠的，高高在上的神，俯瞰着，属于他的，信徒们的，死亡盛宴。
王赫的身体，不再颤抖。
他握紧了刀。
眼中那片死寂的空洞，被一抹，更加深沉的，黑暗所取代。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沙哑的嘶吼。
“杀！”
他冲了上去。
不是为了那个神。
不是为了所谓的痛快。
只是为了，那个替他挡刀的，疯子的嘶吼。
只是为了，给这荒诞的，绝望的命运，一个，血色的交代。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绞肉机模式。
林远的军队，在用一种惊人的速度，消亡。
府字营的防线，也在被一点一点地，腐蚀，撕裂。
平原之上，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阵前的那个将军，脸上的冷静，终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
他失算了。
他没想到，这群怪物，竟然能疯狂到这种地步。
他们，根本不在乎伤亡。
他们，只是想把眼前的，一切活物，都撕成碎片。
“大人……”
他身边的副将，声音有些颤抖。
“顶不住了！”
将军的眼神，阴沉得可怕。
他知道，一旦盾阵被彻底撕破，让这群怪物冲进来，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的，黑色的身影。
只要，杀了他。
这一切，就能结束。
“传令，黑羽卫。”
将军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不惜一切代价，刺杀林远。”
“是！”
数十道黑色的影子，从军阵的后方，悄无声息地，潜入大地。
他们像一群，融入阴影的毒蛇，向着林远，包抄而去。
然而。
他们刚刚离开军阵。
林远，动了。
他翻身下马。
然后，开始，散步。
他一步一步，向着那片血肉磨坊，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战场上，那震天的喊杀声，似乎都为之一静。
无论是正在死战的怪物，还是奋力抵抗的府字营士兵，都下意识地，看向了他。
他走到了那道，已经被鲜血和尸体，腐蚀得千疮百孔的盾墙前。
他停下脚步。
他没有去看那些，从盾牌缝隙里，刺向他的刀剑。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拳头。
黑色的火焰，在他的拳锋上，凝聚成一个，压缩到极致的，黑暗的光点。
然后。
他一拳，轰出。
“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没有巨响。
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绝对的死寂。
以林远的拳头为中心。
前方，那道绵延数百丈的，由精钢打造的盾墙。
连同盾牌后面的，数千名府字-营的精锐士兵。
以及他们身后，那面招展的黑色龙旗。
和旗帜下，那个脸色剧变的将军。
所有的一切。
都在这一瞬间，化作了，最微不足道的，齑粉。
一道宽达十丈，长达数百丈的，绝对的，虚无的通道。
出现在了平原之上。
通道的尽头。
是升龙府，那巍峨的，清晰可见的城墙。
林远缓缓收回拳头。
他站在那片虚无的开端，像一尊，刚刚毁灭了旧世界的，创世之神。
他转过身。
看向身后，那些幸存下来的，不足百人的，呆若木鸡的部下。
王赫。
赵四。
还有那些，身上插满刀剑，却依旧站立着的，怪物们。
他的目光，平静，冰冷。
“开胃菜，结束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现在，去吃主菜。”
他抬起脚，踏入了那片，由他亲手创造的，虚无的通道。
他的身后。
赵四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扔掉手中已经卷刃的长矛，发出一阵，比哭更难听的，癫狂的大笑，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王赫看着那个背影，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没有笑，也没有哭。
他只是，默默地，弯下腰，捡起刀，拖着那条，几乎被斩断的腿，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百人残军，走在那条，通往升龙府的，死亡之路上。
平原之上，再无阻碍。
只有，那座匍匐在远方，如同史前巨兽般的，死寂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