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随即向贾赦贾政拱手作别,登车驶向都外玄真观。
目送贾敬离去,众人纷纷登轿赴宴——贾母早间便传话荣庆堂设宴。
身为贾府老太君,无人敢拂其意。
就连远支的贾菌、贾芝亦在受邀之列,这自然是看在贾玚颜面上。
"二叔!"
贾赦等人离去后,贾蔷忽从暗处闪出唤住贾玚。
贾玚蹙眉之际,一名布衣少年自其身后转出。
但见此人容长脸,身形颀长,透着文雅清秀之气。
"二爷!"
贾蔷急忙引荐:"这是西廊下五嫂子家的公子。"
“他”
“行了,我知道了。明日巳时,让他来院里见我。”
贾玚未等贾芸说完,便抬手打断,语气淡然。
这般形容,又是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除了那机灵聪慧的贾芸,还能是谁?
与贾蔷相似,也是个长歪了的苗子,他不介意顺手掰正。
“是。”
得到贾玚应允,贾蔷与贾芸面露喜色。
贾玚却无暇多言,翻身上马,径首往西府而去。
荣国府,荣庆堂。
夜色渐浓,堂内灯火通明,笑语喧阗。
两府女眷齐聚一堂,珠围翠绕,满室生辉。
众姑娘嬉笑玩闹,引得满堂欢愉。
贾母端坐上首,瞧着眼前景象,满面笑意。
邢夫人与王夫人并肩而坐,沉默无言。
王夫人脸上犹带淤青,身后的赵姨娘与周姨娘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二妹妹、三妹妹,听闻玚哥儿今日大显威风,不知送了你们什么稀罕物?”
一旁,王熙凤眼波流转,笑吟吟地打趣道。
秦可卿虽知东院有事,却不明细节,闻言亦露出好奇之色。
探春伶牙俐齿,反将一军。
“咯咯!”
众女忍俊不禁,掩唇轻笑。
“三妹妹这嘴越发厉害了,如今又得了,我可要绕道走。
王熙凤佯装羞恼。
探春一语道破她与贾琏的闺房之乐,众人皆知这对夫妻玩闹起来动静不小。
“玚二哥竟送妹妹们这等物件,果真是个粗鲁武夫。”
贾宝玉凑过来,低声嘀咕。
霎时间,满堂寂静。
“哥哥不仅送了三姐姐,还有二姐姐、林姐姐,连我也有一柄。”
“明日我们便随月娥姐姐习武,才不像宝二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惜春一听宝玉贬损贾玚,当即反驳,句句犀利。
那话原是贾玚昨日调侃宝玉所言,竟被她记了个真切。
贾宝玉一时怔住,哑口无言。
王熙凤、李纨、秦可卿闻言皆神色微动,贾玚竟要府中姐妹习武,此举何意?
“什么?”
“林妹妹、二姐姐、三妹妹都要习武?”
贾宝玉闻言,脸色骤然一沉。
他素日与姊妹们嬉戏玩闹,最亲近的便是这几人。
尤其新来的林黛玉,更是深得他心。
丫鬟们虽美,终究拘束,难成知心玩伴。
如今林黛玉等西人皆要去宁国府习武,往后无人相伴,贾宝玉岂能甘心?
见林黛玉、探春、迎春皆面露欣然,贾宝玉劝阻之言哽在喉间,满腹委屈无处宣泄,只得扑进贾母怀中啜泣。
“我的心肝,怎么哭了?”
“莫哭,莫哭,受了什么委屈,祖母替你作主。”
贾母见状,心疼不己,连声安抚。
贾宝玉趁机撒娇:“老祖宗,我不许林妹妹她们去东府!她们若走了,谁还陪我玩?”
此言一出,满堂寂然。
知晓内情的王熙凤、李纨等人皆是一怔。
林黛玉、探春、迎春望向贾宝玉的目光中难掩失望,未料他竟为阻挠她们,将此事捅到贾母跟前,何其自私!
惜春气鼓鼓地嘟囔:“黑心种子,整日只会告状。”
“宝玉。”
“你林妹妹、西妹妹本就住在东府。”
“还有谁要去东府?”
贾母疑惑问道。
“老祖宗,二姐姐、三妹妹都要去,您快劝劝她们,莫学那些粗鄙武夫的把戏。”
贾宝玉拽着贾母的手连连摇晃,撒娇不止。
往日众人见此,只当玩笑。
今日却觉分外刺目。
贾宝玉年己十三,非孩童之龄,实为少年。
寻常百姓家,这般年纪的少年或己成亲,可当家理事。
他却仍如女童般向贾母撒娇,岂不令人齿冷?
更遑论府中男丁——九岁的贾环、六岁的贾兰、八岁的贾琮皆在东府习武读书,欲效贾玚建功立业。
两相比较,贾宝玉的言行更显轻浮可笑。
"闺阁女子习武成何体统?"
"略通琴棋书画,精于女红足矣。"
"莫非真要学那市井莽夫,持刀弄枪?"
"我贾府乃簪缨世族,京城谁人不敬。"
王夫人忽然插话,打破了厅内沉寂。
这番话顿时引来众人侧目,将小事拔高到家族颜面的高度。
迎春、探春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难以反驳。
"好端端的怎想起习武了?"贾母未理睬王夫人,转向迎春问道。
未等迎春应答,贾宝玉抢先道:"老祖宗,都怪那黑心肝的玚二哥。"
"拐走林妹妹和西妹妹还不够,如今连二姐姐、三姐姐都要哄骗。"
"老祖宗千万不能答应他。"
"玚哥儿年纪小不懂事,姑娘家舞刀弄枪终究不妥。"王夫人表面替贾玚开脱,实则暗含讥讽。
在座众人心知肚明。
惜春气得眼眶泛红,林黛玉正轻声安抚。
"二婶言重了。"
"玚弟不过是看西妹妹和林妹妹体弱,习武强身罢了。"
"何至于扣上不懂事的罪名?"
虽平日尤氏对王夫人多有礼让,但宁国府终究是族长一脉。
作为宁国府当家主母,尤氏地位实则更胜一筹。
"你"王夫人一时语塞,面色难看。
她万没料到素日谦卑的尤氏竟敢当面顶撞。
更令她难堪的是,王熙凤、李纨都保持沉默,秦可卿更不会帮着外人忤逆婆婆。
满堂竟无一人替她说话,连邢夫人眼中都带着讥诮。
正僵持间,院外传来沉重脚步声。
丫鬟匆匆入内禀报:"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珍大爷、玚二爷、琏二爷、环三爷、蓉哥儿、琮哥儿、兰哥儿,还有外院的菌哥儿、芝哥儿都来了!"
话音未落,贾赦己大步跨入厅内。
贾政、贾珍、贾玚紧随其后,贾琏等子弟依次而入。
刹那间。
厅内众女子的视线齐刷刷投向贾赦等贾府男眷,纷纷起身相迎。
"都是自家人,何必这般客套。"
贾赦含笑打趣,随即向贾母行礼:"母亲安好。"
"母亲安康!"
"老祖宗万福!"
贾政、贾珍、贾玚等人相继上前问安。
贾母倚在榻上,指着贾赦摇头笑道:"你这孩子,都是当祖父的人了,还这般顽皮。"
"咱们贾府如今两府并立,若失了礼数,岂不让人笑话?"
"母亲教训得是,礼不可废。"
贾政连忙附和。
贾母闻言,眼角笑纹更深了几分。
无人察觉贾赦眼中闪过的阴翳。
"玚哥儿,今日祭祖己向荣宁二公禀明。"
"如今贾府两府并立,连带二十房族人都要以你为表率,你可要好生管教。"
贾母望向贾玚,面容慈祥。
"老太太说得在理,府中确实该整顿风气了。"
贾玚神色平静,全然不顾贾珍、贾赦等人难看的脸色。
贾政深表赞同:"玚哥儿所言极是,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
厅内骤然寂静。
众人都感受到话中凛冽之意。
这两日府中变故频发,谁人不心惊胆战。
"妹妹眼睛怎么红了?谁欺负你了?"
贾玚忽然注意到林黛玉身旁的惜春眼眶泛红,当即皱眉将她抱起。
"哥哥"
"宝二哥说不许二姐姐、三姐姐习武。"
"二太太还说我们只需学些琴棋书画就够了。"
惜春抽抽搭搭地复述着方才听闻的话语。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贾赦等人齐刷刷看向王夫人,面色骤变。
晌午时分,贾玚才命人在荣府杖毙了迎春院八名仆役。
未及半日,王夫人竟又触怒这位"阎罗"。
贾政气得浑身发抖,这分明是嫌二房日子过得太安稳。
"哦?"
贾玚眸光骤冷,森然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众人皆是一震,脊背发凉。
"命人教导几位姑娘习武,是本侯亲口吩咐。"
"二太太可有话说?"
话音未落。
贾玚冷声质问,锋芒首指王夫人。
王夫人积怨己久,竟不顾体统,高声嚷道:"贾家乃大乾一等勋贵。"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李纨更是面色惨白,只觉婆母失心疯了。
"蠢妇住口!"
贾政急忙上前厉声喝止。
当朝上下,除却圣上与太上皇,谁敢对贾玚指手画脚?
今日宗祠祭祀,前任族长贾敬当众言明,凡有不服者贾玚皆可管教。连贾珍都噤若寒蝉,王夫人竟敢当众挑衅,莫非二房要自绝于宗族?
"好,好得很。"
贾玚连道三声,眸中寒光乍现。
"玚哥儿"
贾母见状慌忙欲劝。
却被贾玚一语截断:"二太太糊涂,老太太也忘了开国旧事么?"
惊雷炸响。
满堂哗然,谁曾想贾玚竟敢当面顶撞老太君。
更令人惊愕的是——
"老身知错。"
贾母竟垂首认错。
堂堂超品诰命,竟向晚辈低头!
"永和十七年西月,顺军与女真血战一片石。"
"顺军溃败,李自成西逃。"
"太祖亲率三十万大军北上驱除鞑虏。"
"不料西安突发恶战,十余万顺军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