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三楼的病房
市一院的住院部三楼,常年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药味混合的气息,尤其是307病房,更是被护士们私下称为“留客间”——住进这个病房的病人,要么病情反复,要么迟迟不肯出院,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步 。
林薇是新来的护士,第一天轮岗就被分配到了三楼,护士长李姐反复叮嘱她:“307病房的张奶奶你多留意点,她晚上要是说要找‘小娟’,你就说‘小娟去打水了’,别和她多聊,也别在病房里待太久,尤其是凌晨两点到西点之间 。”
林薇点点头,心里却满是疑惑。她拿着病历夹走到307病房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轻微的“哗哗”声,像是有人在翻书。推开门,她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旧相册,相册页正被风吹得轻轻翻动。病房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门缝透进一丝微光,照亮了床头柜上的一个搪瓷杯,杯身上印着“市一院”的字样,杯口处有一道明显的裂痕 。
“张奶奶,该测体温了。”林薇轻声说道,走到病床边。张奶奶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浑浊,却死死地盯着林薇的胸口,准确地说,是盯着她胸前的工牌。“你不是小娟。”张奶奶的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木头,“小娟的工牌上,挂着一个小红花吊坠,你没有。”
“我是新来的护士林薇,小娟姐今天休息。”林薇按照李姐的嘱咐回答,拿起体温计准备给张奶奶测量。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相册突然停止了翻动,停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照片里是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孩,胸前挂着工牌,工牌上果然挂着一个小红花吊坠,笑容灿烂,背景正是307病房的窗户,窗外的梧桐树还很矮小 。
“这是小娟吗?”林薇忍不住问道。张奶奶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伸手抚摸着照片,指尖轻轻划过女孩的脸:“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年我第一次住院,就是她照顾我。她手可巧了,会给我编辫子,还会在搪瓷杯上画小花 。”林薇顺着张奶奶的目光看向搪瓷杯,杯身上除了“市一院”的字样,确实有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颜料己经褪色,却能看出画得很用心 。
测完体温,林薇刚要转身离开,张奶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像一个生病的老人:“晚上别让我一个人待着,小娟会来的,她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看窗外的梧桐树长高 。”林薇的手腕被抓得生疼,却只能点头:“好,我会常来看您的。”
走出病房,林薇正好碰到李姐,她忍不住问:“李姐,307的小娟是谁啊?是之前的护士吗?”李姐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拉着她走到护士站角落,压低声音说:“别打听小娟的事,十年前她就在307病房出事了。那天凌晨三点,她给张奶奶换输液瓶,突然就从窗户掉了下去,警察查了说是意外,可那天病房的窗户是锁着的,而且她掉下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给张奶奶编辫子的红绳 。”
林薇的后背瞬间冒起一层冷汗,她想起张奶奶床头柜上的搪瓷杯,想起照片里小娟的笑容,突然觉得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变得刺鼻起来 。
夜班从凌晨十二点开始,林薇坐在护士站,时不时抬头看向307病房的方向,病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一点五十分,她起身去查房,走到307病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哗哗”的翻书声,和白天一样。她轻轻推开门,看见张奶奶醒着,正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那个旧相册,一页一页地翻着,而床头柜上的搪瓷杯,正冒着热气,像是刚有人倒过热水 。
“张奶奶,您怎么还没睡?”林薇走进病房,刚要开灯,就被张奶奶拦住了:“别开灯,小娟怕光,她马上就来了。”林薇的手停在开关上,借着门缝的微光,看见相册停在一张新的照片上——照片里是张奶奶和小娟的合影,背景还是307病房,可窗外的梧桐树己经长得很高,和现在窗外的梧桐树一模一样,而照片上的小娟,穿着和林薇一样的护士服,胸前的工牌上,挂着一个小红花吊坠,笑容却有些僵硬,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镜头 。
“您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照片?”林薇的声音发颤。张奶奶没有回答,只是指着床头柜上的搪瓷杯:“小娟刚给我倒的热水,你尝尝,还是温的。”林薇低头看向搪瓷杯,杯口的裂痕处,沾着一根细小的头发,是黑色的,和小娟照片里的头发颜色一模一样 。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咔嗒”一声关上了,门缝的微光消失,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林薇慌了,伸手去摸开关,却摸到了一只冰冷的手——那只手很细,手指修长,正握着她的手腕,手腕上还缠着一根红绳,红绳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红花吊坠 。
“你是新来的护士姐姐吗?”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腻,“张奶奶说你很好,不像之前的护士姐姐,总说我是不存在的 。”林薇的心脏狂跳,她想挣脱那只手,却被攥得死死的,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很凉,没有一丝温度,指甲缝里还沾着一点白色的粉末,像是墙灰 。
“你你是谁?”林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是小娟啊。”女声笑着说,“十年前我在这里照顾张奶奶,那天凌晨我给她换输液瓶,窗户突然自己开了,风很大,把输液管吹得晃来晃去。我去关窗户,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就掉下去了。后来我发现,我走不了了,张奶奶需要我,她还等着我陪她看梧桐树长高呢 。”
林薇感觉到那只手慢慢向上移动,摸到了她胸前的工牌,指尖在她的名字上轻轻划过:“林护士,你人很好,不如留下来陪我和张奶奶吧。这里很安静,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你可以给张奶奶编辫子,我可以教你在搪瓷杯上画小花 。”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搪瓷杯突然“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杯身摔得粉碎,里面的热水洒在地上,却没有冒热气,反而散发出一股刺骨的寒意。林薇借着碎片反射的微光,看见床边站着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孩,身形和照片里的小娟一模一样,可她的脸是模糊的,像是被水打湿的画纸,只有胸前的小红花吊坠格外清晰,红得像是在滴血 。
“张奶奶,林护士好像不愿意留下来。”小娟的声音变得委屈,“是不是我不够好?”病床上的张奶奶突然坐起身,眼神变得浑浊而凶狠,死死地盯着林薇:“留下来!你们都得留下来!小娟不能一个人孤单,我也不能!”
林薇拼命挣扎,终于挣脱了小娟的手,转身就往门口跑,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见身后传来“哗哗”的翻书声,还有小娟和张奶奶的笑声,混合在一起,像是无数根细针,扎进她的耳朵里 。
跑出病房,林薇瘫坐在护士站,大口喘着气,首到李姐赶来,她才缓过神来。第二天,林薇向护士长申请调岗,再也没有去过住院部三楼。后来她听说,307病房又住进了一位新病人,那位病人说,每天凌晨两点,都会看见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孩,坐在床头柜前,给一位老人编辫子,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崭新的搪瓷杯,杯身上画着一朵小红花,杯口处,有一道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