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气石上的叶纹竟真的抽出了嫩芽。
不是石头的纹路，是真的绿芽，顶着层细绒毛，从石纹的褶皱里钻出来，像刚出生的雀儿啄开了蛋壳。林风蹲在石旁看了半宿，指尖悬在芽尖上方，不敢碰——他记得这石面前些日子还硬得能硌出血，如今竟能养出活物，连露水落在芽叶上都凝着光，像沾了碎星星。
“是石纹自己喂的。”阿芷提着露水罐过来，雷纹轻轻扫过石面，那些看似静止的纹路里，竟有细流般的光在缓缓动，“你看，它把夜里吸收的月华凝成了水，顺着纹路渗给芽儿了。”
林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果然见石纹深处泛着微光，像藏着条看不见的河。他想起刚来时，这石头被戾气裹着，碰一下都觉得指尖发麻，如今却能捧着嫩芽呼吸，连石面的温度都变得温润，像晒过太阳的玉。
赵凯扛着锄头经过，裤腿沾着新翻的泥土，老远就喊：“林风！李叔家的盐碱地真冒新苗了！你猜长的啥？是麦子！以前那地，撒啥死啥，现在竟能长粮食了！”
他把锄头往地上一戳，土块里混着些亮晶晶的碎屑——是引气石的粉末，被他拌在土里试了试。“你说神不神？”赵凯蹲下来扒开土，根须在碎末周围盘得密密实实，“以前土是死的，现在活了，能跟着石气喘气了。”
林风往引气石上注了丝“息”，这次的“息”比往常沉些，像往土里埋种子。石纹里的光流得快了些，嫩芽晃了晃，竟展开了第二片小叶。远处镇上的方向，隐约传来碾米的声响，是李叔家在试新收的杂粮，往年这时候，他们家的米缸早空了。
“老谷主说要扩建药圃了。”阿芷把雷纹织成细网，轻轻罩在嫩芽上挡虫，“紫花破淤草结籽了，他想试着往石气漫到的地方撒，说说不定能长出连片的药田。”她指尖的雷纹比从前柔和了许多，落在草叶上像给镀了层银，连飞过的蝴蝶都停在纹路上歇脚。
林风望着石上的嫩芽，突然想起祖父札记里缺的那页。小时候他总以为是被虫蛀了，现在才明白，有些东西本就不用写——就像这石头，从前他攥着剑想劈开它，如今它自己裂开细缝，长出了芽；就像赵凯，从前夯土坯要靠蛮力砸，现在顺着土性走，土坯反倒结得更牢；就像阿芷，从前雷纹总带着股冲劲，现在轻描淡写间，就能让药草顺着纹路往上长。
日头爬到头顶时，镇上的孩童们涌了过来，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种子。有王婶给的菜种，有哑女采的野花籽，还有李叔家留的麦种，都想埋在引气石周围试试。林风没拦着，看着孩子们蹲在石边，小心翼翼地把种子撒进石缝里，指尖沾着石粉，笑得满脸都是光。
“林风哥哥，石头会疼吗？”最小的孩子指着嫩芽问，小手不敢碰。
林风摸了摸石面，温热的，带着点潮气：“它高兴着呢，你看这芽，就是它笑的样子呀。”
孩子们咯咯地笑，围着石头转圈，鞋上的泥蹭在石基上，反倒像给石头镶了圈土色的边。赵凯扛着新做的木牌过来，上面用土气刻着“生息地”三个字，往石旁一插，土屑簌簌落在牌脚上，竟慢慢渗了进去，像给字添了层底色。
傍晚收工时，林风发现石缝里的种子冒出了细芽。不是某一颗，是所有——菜种顶破了壳，野花籽抽出了瓣，连最娇贵的麦种都挺着绿尖，在石气里轻轻晃。老谷主站在药圃边捋着胡子笑，说这是“石生万物”，比他一辈子见过的药经都灵。
阿芷用雷纹在石周围圈了个圈，月光落下来，纹路里的光和石气缠在一起，像给这块地盖了层薄被。赵凯往圈里撒了把新碾的米，说是李叔让谢石头的，米粒落在石纹上，竟顺着光流滚进了芽根里。
林风靠在“生息地”木牌上，看着石上的嫩芽在晚风里舒展。他想起刚到山坳的那个雨夜，戾气裹着冰雹砸下来，他缩在破棚里，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地抖，那时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这地方会飘着菜香，会有孩子的笑声，会有石头自己长出的芽。
引气石的光漫得比往常远些，顺着镇外的小路，往更远的林子去了。林风知道，它不是要去“收复”什么，只是像流水似的，往需要的地方去——就像他自己，从前总想着证明什么，如今看着身边这些慢慢变好的人和事，倒觉得，所谓的“成”，本就是这样安安静静、自然而然的。
石上的嫩芽又展开了片新叶，叶尖沾着的露水，在暮色里闪了闪，像颗刚落进土里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