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老旧公寓的纱窗,在木地板上织出细碎跳跃的光斑。
陈骁拎着鼓囊囊的油纸袋,脚步轻快地踏上楼梯。袋里的油条还冒着热气,混着大饼质朴的麦香,在清冷的楼道里氤氲开一片暖意。
想到背包里那支t2型基因修复液——小雨喝下后,或许就能少咳几声、多睡一晚安稳觉——他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刚才骑电驴回来,连闯两个红灯都没觉得慌,满脑子都是小雨看见早餐时亮起的眼睛。
“咔嗒。”
门锁轻响,一股温润的米粥香气悄然漫出,将他温柔地包裹。
陈骁迈进屋,脚步却不由得一顿。
屋里静悄悄的,却处处透着刚被精心打理过的痕迹与暖意。
地板刚拖过,水痕未干,在晨光下泛着微光;沙发上的靠垫被拍得蓬松,规整地排成一列;他随手扔在茶几上的外卖盒、空饮料瓶全不见了,垃圾桶已被清空,换上了全新的垃圾袋,整个房间整洁得简直不像他们兄妹的居所。
阳台上,小雨的睡衣在晾衣绳上随风轻晃,下摆那道撕裂处,被人用浅蓝色的线细细缝补,针脚细密,勾勒出一朵小小的、柔软的云。
洗衣机低低嗡鸣,他和小雨换下的脏衣服全被收了进去,连袜子都按颜色叠好,整整齐齐码在洗衣篮里。
床铺更是焕然一新,被子叠成方正的豆腐块,枕头拍得松软饱满。就连他胡乱塞在床底的运动鞋,也已被取出来,端正地摆在鞋架上,鞋边的泥巴已被擦得干干淨淨,原本散乱的鞋带,还被系成了两个漂亮的蝴蝶结。
餐桌上,一碗浮着米油的小米粥尚存余温,旁边盘子里盛着一个白煮蛋、一副大饼油条,并一小碟开胃的腌萝卜——显然是留给他的。。
粥碗下压着一张纸条,字迹清秀工整:
“骁骁,小雨早上咳得轻了些,精神也好。我送她去学校了,马上回。你吃过早饭,先别出去,我有急事同你说。粥别凉着吃。——苏”
陈骁怔怔地望着眼前纤尘不染、井然有序的一切,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
这样的场景,他早已习以为常,却又每每动容。
是苏阿姨。
她又给他们送来早餐了。
这位住在隔壁的,待他们兄妹,实在是好得无可挑剔,事事想在前头,知冷知热,从不求回报,那份温暖,近乎母性。
他们之间的缘分,始于一场灾难。
多年前,陈骁与小雨家乡的山村遭遇特大泥石流,顷刻之间,家园尽毁,亲人罹难。兄妹二人是全村唯二的倖存者,被人从厚重的淤泥下艰难救出,成了举目无亲的孤儿。
更不幸的是,劫后余生的两人,竟都失去了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父母亲族的样貌、童年的点滴,尽数化为一片空白。
此后,他们便在景澜县的孤儿院里相依为命。
直到陈骁以优异的成绩考取海城一中,他才带着妹妹离开孤儿院,带着妹妹搬来这座陌生城市。租住在漏雨的旧楼里,白天打工,夜里读书,小雨常常饿得睡不着。
就是在那时,苏阿姨出现了。
就在他们人生最困顿无助之时,善良热心的,如同冬日里的暖阳,适时地照进了他们的生活。
她开一家小书店,收入微薄,却悄悄替他们垫了半年的房租;托关系把小雨送进海城五小;每天接送、送医送药、缝补衣服,像母亲一样知冷知热。
后来,陈骁考入海城大学,兄妹俩将家搬到了大学城。
彷彿是命运的安排,的书店竟也迁到了大学城,恰巧开在他们租住的房子附近。于是,照顾小雨的责任,她又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
没人问过她为何如此。
直到后来,陈骁才从街坊口中听说:她原本有个幸福的家,丈夫是公务员,一双儿女与小雨年纪相仿。
一场车祸,带走了孩子,也带走了丈夫的记忆。如今他长年住在康养院,认不出她,也认不出自己。
她曾带兄妹俩去过几次,坐在病床边,握着他的手,轻声讲孩子们的事,想要唤醒他的记忆。
可那人只是茫然地望着窗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从那以后,她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陈骁和小雨。
六年多来,她从未提过“报答”二字。
可陈骁和小雨心里都清楚——在这座冷漠的城市里,是苏阿姨给了他们一个“家”的模样。
她将对逝去子女的全部思念与爱意,毫无保留地倾注到了这对兄妹身上,事无巨细,关怀备至。
在陈骁和小雨心中,也早已将她视作了世间唯一的亲人,暗自发誓,此生必当倾力相报。
他轻轻走到桌边,拿起那张纸条,指尖摩挲着熟悉的字迹。
“有急事同你说”
不是又要帮我找对象吧?
他心头微紧,却仍忍不住笑了。
无论什么事,有在,好像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他坐下,端起那碗还温着的粥,小口喝了一口。
米香温润,一如她六年如一日的守护。
吃完早餐,忽然觉得很困。
也是。
昨夜一夜未眠,今晨又经历了一场生死大逃亡,吃饱了肚子,整个人松弛下来,倦意便如潮水般湧向四肢百骸。
他忽然想到了系统奖励,忙打开手机查看银行账户,惊喜地发现二十万已经到账了!
他心头一热,几乎要笑出声。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一笔钱。小雨接下来几个月的药费,终于不用再东拼西凑了。
或许他真能喘口气,把这段时间学校里落下的功课补一补,不用再没日没夜地跑单了。
他从背包里取出两样东西:一号笔记本,和那支t2型基因修复液。
可翻找时,竟又摸出一支——瓶身标籤清晰写着“t1型”。
这才是系统的奖励。
他拿着一号笔记本走进卧室,想把它和之前捡到的四号笔记本放在一起。
可桌上空空如也——连他昨夜随手扔在桌上的旧笔记本也不见了踪影。
不过桌面已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书本按大小码好,杂物归置有序。
肯定是苏阿姨整理时收起来了。
等她回来,一问便知。
他这样想着,随手把一号笔记本放在书堆上,拿起两支修复液,转身走向小雨房间的药箱。
打开箱门的一瞬,他愣住了。
药箱里,赫然已整齐摆放着两支t1型基因修复液,标籤崭新,封口未拆。
是苏阿姨买的。
一定是她。
她哪来的钱?书店一个月利润不过几千
可她连问都没问一句,默默买来,悄悄放好,就像她六年来的每一次守护。
陈骁喉头一哽,眼眶发热,差点落下泪来。
他轻轻把新到的两支也放进去,合上药箱,回到客厅,瘫坐在沙发上。
脑子开始回放这一夜:暴雨、实验室、杀手、系统激活、金属蜘蛛、撤离
短短几小时,他的人生已被彻底撕开,又重新缝合——只是缝线之下,藏着无数看不见的刀锋。
人生的急转弯来得太急,让他有些发懵。
系统倒是守信,奖励一分不少。
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靠送外卖赚钱了?
但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这两本价值连城,足以引发腥风血雨的笔记本如今落到了他手里,会不会召来各方势力的抢夺?
铁幕局会善罢甘休?
蛛网会就此罢手?
若他们追查到他头上,他和小雨还有活路吗?
上交给警察蜀黍?可他们能保障我们的安全吗?
恐怕不能。
废弃生化厂的血案就是明证。警察蜀黍在哪里?
若非系统及时激活,他早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而系统的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一旦泄露,抹杀程序会立刻启动,连小雨都活不了。
前是悬崖,后是深渊。
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却仍想不出出路。
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
竟在沙发上睡着了。
梦里,他买了新房子,阳光洒满客厅。小雨穿着校服在阳台浇花,苏阿姨一在厨房炖汤,香气四溢。
“骁骁,阿姨给你介绍个姑娘,人可好了”
她笑着喊他,眼角的皱纹都盛着光。
“骁骁!骁骁!”
熟悉的声音像冷水似的泼过来,陈骁猛地惊醒。
眼前不是梦里的暖光,而是苏阿姨紧绷的脸——他从没见过她这样,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嘴唇抿得发白,眼里的焦虑几乎要溢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彷彿天要塌了。
陈骁霍地坐直,后背瞬间绷紧——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首先看到的却是客厅那扇完好无损、门锁安然无恙的入户门。
不是强行闯入。
这个念头让他心底一寒。
紧接着,他才看到客厅里肃立的两个陌生人。
男人四十齣头,浓眉锐目,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西装;女人三十多岁,短发利落,面容清冷。
两人站姿如松,腰侧衣料微微鼓起,身上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而那女人手中,正捏着他刚放在桌上的那本一号笔记本。
空气凝固了。
窗外的鸟鸣、楼下的车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全都消失不见。
只剩一个念头在脑中炸开:
他们是谁?
是来抓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