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六年的寒冬,朔风如刀,刺骨的寒意将关中刮得一片肃杀,但好在,自碳饼普及以后,百姓在这般寒冬,都好过了不少。
虽说边境偶有突厥游骑叩关,内地也零星燃起了几股叛乱,但在李渊的谈判与朝廷大军的镇压下,这些骚动皆被迅速扑灭。
但最令朝野瞩目的是。
在太子李建成的纵横捭阖下,天策上将李世民终是被拘在了长安,不再执掌兵符,即便有了战事,李渊也不会再点他为将
只不过。
这样虽限制了李世民的兵权。
可也让他把更多精力放在了朝堂上。
东宫与秦王府斗得不可开交,李渊甚至在朝会上,数次当着群臣的面呵斥李世民。
回到秦王府后。
李世民硬是被气哭了数次。
言语间多有对李渊的抱怨和对李元吉的怒骂,但唯独没有听到对李建成的坏话
当然了,这事都是秦王妃写信告诉蓁儿的,毕竟秦王每次偷哭,都是她安抚好的。
为庆贺大唐根基渐稳,也为了让朝堂风波平稳一些,李渊下旨北巡,而后移驾华山北麓,准备举行冬狩,宗亲勋贵皆需随行。
蓁儿原本己打定主意留在宫中。
太医对独孤氏的诊断,宛如一块寒冰坠在她心头,久久无法化开,她只想守着独孤氏,陪这位亦母亦师的老人走完最后一程。
然而,气息微弱的独孤氏,却紧紧攥住了她的腕子,喘息着将凤钗插入蓁儿发鬓,浑浊的眼眸里,迸发出最后一丝灼人光芒。
“傻丫头”
“去吧你必须去”
“帝王北狩非是游猎关乎社稷气运天下人心妙妙不去你都得去要让那些豺狼蠹虫看清楚“
“李唐得天之佑”
虚弱沙哑的声音里。
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看着独孤氏眼底的那份恳求与期盼。
蓁儿喉头哽咽,沉默许久,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握住独孤氏的手,红着眼垂首道。
“孩儿明白了”
“好好好”
独孤氏笑着阖上双眼,沉沉睡去。
数日后。
旌旗猎猎,遮天蔽日。
天子的龙辇在寒风中驶出长安。
元从禁军的森森铁甲,折射着冬日惨淡的阳光,东宫六率的旌旗仪仗,肃整森严,玄甲军虽不再由李世民首接统领,但那沉默如铁的军阵,依旧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煞气。
大唐的精锐,于此尽显无疑。
突厥的狼旗如同边塞驱不散的阴云。
李渊深知,面对这些视盟约如草芥的豺狼,光靠示弱,永远换不来真正的安宁,此次北巡狩猎精锐尽出,也是为了示以利刃。
他要让突厥的探马亲眼看看。
大唐如今国力虽弱,但要想从大唐的身上啃下肉,那就要做好被崩碎牙齿的准备!
铅灰色的天幕下。
除了那簇旌旗招展的皇室仪仗外,凡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望不到边际的铁甲军阵。
石墨坩埚法,带给李渊不少底气。
而整个队伍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永安长公主那特制的宽大马车,车身内外,俨然成了狸子的国度,上百只狸子盘踞在此。
浑身雪白的丧彪。
威严的踞在车顶最高处。
琥珀色的瞳孔俯瞰着行进的大军。
车窗外,单雄信与薛仁杲,一左一右,策马护持,而车驾稍后处,王世充与窦建德身着属官服制,骑马跟随在仪驾之后
相比于其他宗亲那动辄数百的亲兵,永安长公主的仪仗虽然特殊,却也格外寒酸。
蓁儿抱着暖炉望着车窗外。
淡漠平静的眸光逐渐流露出一丝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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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金帐内。
颉利可汗看着探马送来的羊皮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羊皮卷上,清晰标注着唐军的兵甲阵容,以及粮草辎重等位置。
“李渊这披着狼皮的羊”
“也敢对着真正的狼群呲牙了?"
微微眯起的眼眸里有不屑也有怒意。
当年李渊起兵时,来自太原的使臣,跪在帐外进献珠宝时的谄媚,他还没有忘记。
如今那称臣纳贡的懦夫。
不过是倚仗着中原的高墙深垒,侥幸赢了几场守城战,宰杀了几支奴兵而己,就敢对着苍狼的子孙亮出弯刀,当真是可笑!
帐下左首,一位身着汉家宫装,风韵犹存的妇人骤然抬头,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怨毒,但她的面容依旧平静,甚至透着丝无奈。
“可汗,草原正值白灾。”
“何必与他计较一时,李渊不过猪狗之辈,待草长马肥,再给他教训也不迟”
“等?”
不耐烦的厉喝声骤起,一个面相凶恶的部落首领拍案而起。“有什么可等的!”
“大汗!”说着,他向颉利可汗单膝跪地,手扶胸前,躬身道。“我愿带领部众,将那猪狗的头颅割下,献于大汗做金盏!”
“那唐皇前倨后恭,不过是一个老狐狸而己,狡猾的很。”另一个裹着狐裘的老首领嗤笑道。“正好宰了做毯子!”
颉利可汗将杯里的马奶酒一饮而尽,意味深长的瞥了义成公主一眼,而后突然点名一个始终沉默的将领。
“执失思力,你觉得呢?”
执失思力缓缓抬眸,平静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凝重。“他不是狐狸,是藏起牙的豺狼,他生的儿子是老虎,很凶”
“大汗”
“末将愿起兵十万,为您杀狼擒虎。”
说罢,他站起身来,向着颉利单膝跪地,帐内霎时一静,紧接着便是哄堂大笑。
各部首领皆笑的东倒西歪。
更有甚至,指着执失思力呵斥怒骂。
草原正在遭受白灾,积雪覆盖了草场,每天都有牲畜被冻死,此时若要大举兴兵,势必要从各部征调存粮和仅存的健壮牲畜。
这些大小部落首领,又怎会愿意饿死自家子民,去进行一场并非关乎存亡的威慑?
在他们眼中,中原的汉人,不过是圈在城池里的羔羊,那些人在田垄间弯腰驼背的模样,与低头啃草的牲畜毫无区别。
天冷便剥他们的棉袍,没粮便夺他们的粮仓,何需要像围猎猛虎那般去搏命?
帐中弥漫着马奶酒的酸气。
几个部落首领醉醺醺的拍着桌案。
“可汗,让阿史那贺鲁带三千骑去就够了,正好抢些母羊回来,给可汗暖暖脚!”
“好!”
颉利可汗突然放声大笑。
抓起银刀狠狠扎进羊皮卷上的红圈。
“就让贺颜部,带上五千骑去陪那小儿玩玩,让儿郎们的马蹄声,给他助助兴!”
他刀刃一拧,撕开一道裂痕。
“本汗就要看看,这次,他又要送来多少金银珠宝和漂亮的女子,哈哈哈哈哈!”
在颉利可汗眼里,李渊确实是个豺狼,但也只能是个豺狼,如此唾面自干的人物,在这片草原上,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英雄。
执失思力的话有理。
但却也太小看他这个可汗了。
随着首领们吵吵嚷嚷的散去后,颉利可汗独自盯着羊皮卷,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义成公主悄无声息的靠近。
“可汗既然要动手,为何不首接”
“不首接派大军杀掉他?”
这确实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突厥也确实有这个实力,哪怕现在正值白灾
颉利可汗将羊皮卷扔进火堆,缓缓看向义成公主,幽深狠辣的眼眸里溢满了讥讽。
“杀掉他,对本汗有什么好处吗?”
义成公主脸色微变。
“中原汉人狡猾,不可信”
“杀了李渊这个懦弱的豺狼就会有新的豺狼出现尤其是那些中原世家的豺狼他们更危险也更该死”
“本汗要他活着去狗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