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捲兽皮地图，在鹧鸪哨手中，静静躺着。
可苏林的目光，却彷彿看到了什么世间最恐怖的事物。
归墟。
当这两个字，通过他的瞳孔，映入他神魂深处时，左手掌心那道刚刚被勉强压制的黑色印记，活了。
它不再是蠕动。
是沸腾。
一股纯粹意图将万物拖入终极死寂的混沌之息自那黑线中轰然爆发。
苏林布下的金色法力封印，如同一张薄纸，在瞬间被撕得粉碎。
黑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他手腕的经脉，向上蔓延。
一寸，两寸，三寸！
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肉失去色泽，化作一种毫无生机的灰白。
一股深入骨髓的麻木与冰冷，疯狂侵蚀着他的手臂。
“苏林！”
霍灵曦的声音变了调。
她看到，苏林那张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在一瞬间，褪去了所有颜色，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苍白。
额头上，细密的冷汗，不断渗出。
“魁首！”
鹧鸪哨大惊失色，他看不懂那地图，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苏林身上那股急剧衰败的气息。
他下意识地，便要将那捲地图收起。
“别动！”
苏林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的牙关紧咬，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
但他那双眼睛，却死死地，钉在那捲星空古图之上。
【该死！】
【这地图，不是地图。】
【这是一个‘锚点’，一个指向归墟的坐标。】
【而我掌心的混沌之息，与归墟背后的那个老魔头，同出一源。】
【这相当于，在一个炸药桶旁边，点燃了一根火柴！】
苏林心中念头急转，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再让这混沌之息蔓延下去，不出十息，它便会侵入心脉，到时候，便是天师真身降临，也回天乏术。
他猛地，抬起了右手。
没有去管左臂那疯狂蔓延的黑线，而是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一把从鹧鸪哨手中，夺过了那捲星空古图。
“魁首，不可！”鹧鸪哨骇然。
他能感觉到，那古图之上，散发着一股连他都感到心悸的恐怖气息。
苏林没有理会。
他用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右手，将古图，猛地展开。
浩瀚的星空，宏伟的青铜巨门，以及门后那片深邃的黑暗，再次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下一秒。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将那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图，狠狠地，按在了自己那条正被黑线侵蚀的左臂之上！
嗤——
当兽皮地图与那蔓延的黑线接触的瞬间。
一股比之前更加猛烈的气息，爆发开来。
以苏林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内，地面瞬间凝结出一层漆黑的冰霜。
“啊——”
几名靠得最近的搬山族人，发出一声惨叫，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要被这股气息冻结。
“退后！”
鹧鸪哨厉喝一声，一把拉住那几名族人，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霍灵曦没有退。
她站在原地，死死地咬着下唇，唇角渗出了一丝血迹。
她看着那个单膝跪地，用一卷古图，压着自己手臂，浑身颤抖的男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退。
苏林没有去看任何人。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那场发生在他手臂上的，无声的战争之中。
星空古图，是坐标，是“锚点”。
它感应到了同源的混沌之息，便开始疯狂地，试图与之建立连接，将这股力量，牵引向那未知的归墟。
而苏林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一点。
他不再压制，反而放开了对混沌之息的束缚。
那道黑线，如同一条找到了泄洪口的狂龙，不再向他的心脉蔓延，而是调转方向，疯狂地，湧向了那捲星空古图！
古图之上，那两个“归墟”古字，陡然亮起，彷彿两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吞噬着这股力量。
这是一个饮鸩止渴的办法。
用一个更大的危机，去解决一个眼前的危机。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苏林的神魂，在疯狂消耗。
他的身体，是战场。
一边，是试图将他彻底污染，拖入死寂的混沌之息。
另一边，是试图将他连同混沌之息一起，拉入未知坐标的星空古图。
他被夹在了中间。
【妈的，赌一把！】
【就看是这老魔头的污染厉害，还是这地图的‘引力’更强！】
时间，彷彿在这一刻，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那道已经蔓延到苏林手肘处的黑线，终于，在古图的疯狂拉扯下，被一寸一寸地，从他的血肉之中，抽离了出来。
最终，所有的混沌之息，尽数湧入了那捲星空古图之中。
古图之上，那片代表着归墟的黑暗区域，变得更加深邃，更加漆黑。
整卷地图，光芒内敛，恢复了古朴的模样。
它静静地，躺在苏林的臂弯里，彷彿只是一卷普通的兽皮。
可苏林知道，它已经变了。
它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坐标。
它成了一个“信标”。
一个被混沌之息污染，会源源不断地，向归墟深处，散发信号的，活的信标。
“呼呼”
苏林脱力般地，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那道致命的黑线，消失了。
手臂上，那片被侵蚀的灰白血肉，也在他体内残余的天师法力滋养下，缓缓恢复着生机。
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苏林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他赢了这场豪赌。
但代价，是从此以后，他走到哪里，都相当于一个移动的，会发光的大灯泡。
一个会把归墟深处，那个老魔头的目光，吸引过来的，超级灯泡。
“苏林！”
霍灵曦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蹲下身，想要扶他。
她的手，在触碰到他身体的前一刻，停住了。
她不知道，该碰哪里。
“死不了。”
苏林抬起头，对着她，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看着她那双写满了惊慌与关切的眸子，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女人好像，也不是那么碍事。】
他将那捲已经变成“催命符”的星空古图，随手捲起，塞进了怀里。
然后，他对着霍灵曦，伸出了那只已经恢复血色的，右手。
“拉我一把。”
他的声音，虚弱，却清晰。
“我腿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