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九的微表情，吴念祖自然看在眼里，正想要再次加码，忽然曹九身后一人移步上前，在曹九耳畔轻轻说着什么，曹九居然听得微微点头。
心下奇怪，吴念祖随即用慧眼扫过后面那人：铃木弘一，特高课高级情报员。
我去！
吴念祖心中警铃大作！
这曹九居然和鬼子搞在一起了？
心下惊骇，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异常，只是用慧眼很不在意地扫过宅里众人，吴念祖不由得一声叹息。
一个小小的沪上码头把头家里，居然藏着三个鬼子间谍。
看那铃木弘一与曹九的反应，曹九应该不知道铃木弘一的身份，但纵使不知道他是特高课的间谍，也应该知道他和鬼子有联系。
或者，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说的交易。
自己刚才曝出那么大的猛料，白糖、大米、橡胶每一样都是资源极度缺乏的日军的急需品，虽然没有吹嘘海上货物的明细，但以自己南洋归国华侨的人设，鬼子再笨也能猜得出来。
更何况，吴念祖本就故意摆出来的一个人设。
就是让你一猜就中。
而现在，却被鬼子间谍盯上了。
这可大事不妙。
鬼子做事，可是不择手段，实在没办法，还能首接将你抓进宪兵队，断指夹、老虎凳、辣椒油先来一遍再说。
大意了。
原本以为曹九是青帮的人，至少和鬼子不会有什么勾结，因为青帮自杜老板以下，对鬼子是不太感冒的啊？
难不成，他是青帮张孝林张老板的人？
张老板却是一个汉奸了。
关键问题是，自己原本只是想吊一下曹九，最终还是要和曹九合作的，毕竟曹九有南外滩码头，以及码头上许多货仓。
虽然吴念祖有携行空间，但有很多时候，大家交易，是需要做出一个样子来的，尤其是做买卖，你一个货仓都没有，谁相信你有货？谁又相信你能吃下多少货？这也是实力的一种，而且很高级的一种实力。
但现在有些麻烦了。
原本吴念祖只想做磺胺针剂的买卖，但又觉得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所以西处出击，结果，撞鬼了。
卖粮食、白糖、棉花给鬼子？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一粒粮食都不可能卖给鬼子！
冷静，必须冷静。
吴念祖在头脑里把自己先前说的话捋了一遍，发现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也只是不尊重曹九而矣，但现在他有想法，这也不失为大坏中的小好了。
曹九和铃木弘一简单的交谈过后，即刻面对吴念祖说道：“10万大洋，少一分，都不行。”
这是要硬占了？
10万大洋，在民国的沪上，可以办一家非常大的工厂了。
而曹九开口就是10万，这就很明显了。
吴念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脸上堆满了一种恭敬的苦笑：“九爷，10万大洋实在太高，您就是把我卖了，也卖不了这么多的钱出来啊？我纵是现在答应你，到时拿不出钱来，您一句话，到时您手下兄弟还是得找我，在沪上，又有谁能逃得脱您的手掌心？”
“你可以拿货来抵。”曹九笑了，笑得很奸诈。
吴念祖脸泛苦笑：“九爷，关键货不是我一家的货呀？我又怎么能做得了这个主？九爷，您别看我表面风光，其实我不过是别人摆出来的一枚小棋子而矣，您太高看我了。”
“哦？”
曹九有些失望，不过心下一思量，也有可能，沉吟片刻又道：“这样，我可以收下你的货，不管你有多少货，我都可以收下来，但码头货仓你要付租金，一个月10万大洋，这样，你也可以向你后面的人有所交代了。”
吴念祖心中破口大骂，还真是老油条，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到了。
听起来还合情合理，只是价格高了一些。
谁家货仓一个月10万大洋？
这种手段，表面上还看不出什么破绽。
但吴念祖不能拒绝，假作纠结片刻：“九爷，您要收货自然是没问题，但这价格您知道，货不是我一家的。”
“那要看你有什么货了，你可以和你背后的东主说一下，比市价低两成，有多少，我收多少。你要知道，船在海上飘一日，就是一日的开支”
曹九片刻之间，就化身精明的商人。
只是吴念祖却不可能跟着他的节奏走，佯作苦笑：“九爷，估计您这主意货主怕是不会同意，他们正准备往羊城发货”
“什么？”曹九眉头一皱。
以为吃定了吴念祖，却没想到吴念祖比泥鳅还滑。
更重要的是，吴念祖背后的东家居然不在沪上？
不过细想，却是有可能。
沪上码头，自战争伊始，就被日军封锁，许多货进不来，纵是洋行的货，也被拦在外海，虽然不敢明着在海上吞货，但也要等到日军完全掌控了沪上，才会慢慢的将洋行的货放进来。
货主的确有可能转身跑去羊城。
虽然曹九不知道，吴念祖在海上根本没有什么货船，但吴念祖给他的信息却是如此，这不得不让曹九跟着吴念祖的套路走。
在心中盘算了许久，曹九都没想到好法子，随即眼露凶光：“既然你办不到，那说不得，就照之前的规矩办吧，朋义！”
“九爷。”廖朋义上前一步。
曹九向吴念祖一摆头，廖朋义自然明白，手中短刃挽出一团刀花。
又来这招
就只会这一招吗？
吴念祖当然不能让廖朋义的刀子再一次落在自己脖颈之上，急道：“慢！九爷，这样，我说一个法子，您听听可行？”
“说说看。”
“我去和背后的东主说，沪上有人愿意收下他们所有的货，您这边安排一个人，按买卖上的规矩来，该付订金付订金等货上了岸，很多事情，就在九爷您的掌握之中了，九爷，您看”
吴念祖果断地当了一把卖家贼，必须先出去再说。
曹九不置可否，目光在吴念祖身上扫过：“你这是要让我坏江湖规矩？”
吴念祖有些无语，这是又当又立么？
只是却不敢稍露口风，脸上努力浮现一丝笑容：“九爷，您怎么算坏了规矩呢？又不是您买货，对不对？等货上了岸，买家不见了东主的货却还是要卖的，也不可能再装船送走在沪上，您看中的货，又有谁敢收呢？这最后，东主还得求到你眼前来，许多事情，就容易办了”
“呵呵，你倒出得好主意，但我怎么相信你呢？”
“九爷，您手下兄弟万千，在货没上岸之前，我不离开租界，您只要安排一个兄弟跟着我，我还能逃脱您的手掌心？九爷，这样，马永贞马大哥与我相熟，又是您知根知底的人，您让他看着我在沪上，您一声令下，多少兄弟为您赴汤蹈火？还怕我一个小人物？”
“马永贞？”
曹九不明白吴念祖为什么突然提起他，目光转向仍然跪在地上的马永贞，在心里盘算，觉得吴念祖的主意似乎也不错。
更何况，曹九的最终目的，也是吴念祖说的那几船货。
虽然，那是吴念祖编的。
但曹九不知道。
打定主意，曹九向跪着的马永贞说道：“永贞，起来吧。”
“谢九爷。”马永贞都跪麻了，折腾几回才从地上起身。
曹九却浑不在意，错了得罚，罚个跪，在帮里来讲，算得个什么事？
没给他三刀六洞就不错了。
吴念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曹九让马永贞罚跪，但大概能猜到，这是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因为马永贞收了自己的50块大洋，更重要的是，自己与颜兴德私下做生意，马永贞却没有及时告诉他。
应该是这样吧？
所以，吴念祖愿意拉他一把。
曹九却没理会吴念祖心里的小心思，盯着吴念祖：“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货必须上岸，这三天，永贞跟着你一起。”
“好。”吴念祖毫不犹豫就应下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
曹九见事己定下，也不担心吴念祖能逃出他的掌控，也不再和吴念祖多说什么，甚至连马永贞都没有详细交代，一挥手，首接下了逐客令。
吴念祖却仍然依足了规矩，向曹九微微一躬，这才慢慢退出去。
马永贞想要和曹九说些什么，曹九并不理会，只是一挥手，眼神向吴念祖的背影一闪，马永贞旋即明白，这是要自己盯紧了。
出得曹宅，吴念祖长长地吐出一口恶气。
挖了这么一个大坑，现在要想办法给他填了。
一个不小心，可能把自己埋进坑里。
怎么弄呢？
自然不能真的弄几船货来给曹九，只怕货一到曹九手里，转身就进了日军后勤部。
这是一个汉奸啊！
沉默着向外走去，马永贞紧走几步跟上来：“阿祖，我早就说过，你这样做生意不合适，你就是不听，现在惹上事了吧？”
“呵呵，马哥，这不算事。”吴念祖淡然一笑。
马永贞还要唠叨，却被吴念祖伸手打断：“走，找地方喝酒去！今天没见你，酒都喝得不畅快，哎，对了，你这又是怎么回事，九爷怎么罚你了？”
“不关你的事。”马永贞似乎不想多言。
吴念祖自然也不多嘴，两人路边随意找了一家饭馆，吴念祖多叫了几瓶酒，想要灌他一下，吐个真言什么的，但马永贞对为什么罚跪，却是一个字都不肯说出来。
难道自己猜错了？
可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曹九又为什么要当着自己的面罚马永贞？
这不是做给自己看的么？
难道还有隐情？
想到在曹九家看见的鬼子间谍，吴念祖心中一动，难道和鬼子有关？
吴念祖瞬间来了兴趣。
或许，可以借把刀，捅一捅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