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冠蛇的袭击如同一声警钟，让营地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这片看似生机勃勃的雨林，实则步步杀机。
气氛不再仅仅是压抑，更多了几分沉重和警惕。
那名死去的夥计被简单埋葬在了营地附近，没有墓碑，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土堆，很快就会被疯狂的植被覆盖，彷彿从未存在过。这种无声的消亡，比任何恸哭都更让人心头发凉。
吴三省的脸色一直很难看，他加强了营地的警戒，安排了双人守夜。夥计们沉默地执行着命令，动作麻利地在营地周围撒上特制的驱蛇虫药粉，设置简单的预警装置。
出乎张煦意料的是，他被安排到了第一班守夜。
和他一起的，是一个叫潘子的夥计。潘子看起来三十多岁，皮肤黝黑，身材精悍，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眼神沉稳而锐利，话不多，但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干练和狠劲儿。他是吴三省最得力的手下之一。
“跟着我，眼睛放亮，耳朵竖起来。”潘子递给张煦一个强光手电筒和一根削尖了的硬木长棍，声音低沉沙哑，“主要是听动静，看影子。这林子里，很多玩意儿不靠眼睛看。”
张煦接过东西，心里有些紧张，又有点被认可的奇异感觉。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学着潘子的样子，选择了一个视野相对开阔的角落，隐在阴影里，警惕地注视着营地外围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雨林的夜晚并不宁静。各种虫鸣、蛙声、远处野兽的嚎叫此起彼伏，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声音之网。风吹过树叶，发出的也不再是白天的沙沙声，而是某种呜咽般的低啸。
潘子极其专业，他几乎不怎么移动，像一尊融入环境的石像，只有偶尔极其轻微地转动头部，扫描着不同的方向。他的耳朵似乎能自动过滤掉那些背景噪音，专注于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异响。
张煦努力模仿着，却发现这远比想象中困难。那些无处不在的声音不断干扰着他的判断，黑暗中的每一个摇曳的树影都像是潜藏的危险。他握着木棍的手心不断出汗。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怕吗？”潘子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掩盖。
张煦愣了一下，老实地点头：“有点。”
“怕就对了。”潘子声音没什么起伏，“不怕死的，在这地方都死得快。记住怕的感觉，它能让你活久点。”
他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教导：“三爷的队伍，不养闲人。黑瞎子把你和小姑娘带进来，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你们得自己争气。刚才挡蛇那一下，还行，不是纯废物。”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有些刺耳，但张煦却奇异地没有感到被侮辱。潘子的语气里有一种基于实力的直接和残酷的坦诚。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诉自己这里的规则。
“我会小心的。”张煦低声道。
“光小心没用。”潘子目光依旧盯着黑暗，“得狠。对林子狠，对东西狠，必要时，对自己也得狠。秒章节小税王 追嶵辛蟑踕”
他的话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张煦心中，激起层层寒意。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支队伍的专业和背后所代表的危险程度，远超他的想象。这绝不是一场轻松的探险。
守夜的时间过得缓慢而煎熬。当换班的人来时，张煦感觉自己的神经都快绷断了，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回到分配给他们的一个小帐篷旁，张悦立刻凑了上来，小脸在篝火的映照下满是担忧：“哥，你没事吧？”
张煦摇摇头，接过妹妹递来的水壶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一些疲惫。
营地中央生起了篝火，驱散着夜晚的寒气和部分黑暗。吴邪、王胖子和几个夥计围坐在火堆旁，正在加热食物。是一种压缩干粮混着肉干煮成的糊状物，卖相难看，但热量很高。
黑瞎子扔给兄妹俩两个饭盒：“凑合吃吧，这地方就别想米其林了。”
张悦看着饭盒里灰乎乎的东西，皱了皱小鼻子，但还是小口吃了起来。味道确实不怎么样，咸得发齁，但饿极了也顾不上了。
王胖子一边吸溜着糊糊，一边又开始了他标志性的抱怨加吹牛：“想当年胖爷我在南边倒呃，考察的时候，那吃的叫一个地道！哪像这玩意儿，餵猪猪都嫌弃！”
吴邪没好气地怼他：“有的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赶紧吃，吃完还得值班。”
“哎呦喂，天真同志，你这就不懂了，物质生活是精神生活的基础”王胖子摇头晃脑。
张悦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小声问张煦：“哥，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考古吗？感觉不像啊”
她的声音虽小，但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下，还是被吴邪听到了。
吴邪转过头，看着这对明显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兄妹，尤其是张悦那双还带着稚气和好奇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有趣。他笑了笑，语气缓和了些：“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考古吧。找点东西。”
“找什么？宝藏吗？”张悦脱口而出，完全是青少年思维。
王胖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宝藏？小妹妹你这想法很危险啊！咱们是正经人，找的是是具有重大历史研究价值的古代文化遗产！”他说得一本正经，眼神却飘忽不定。
吴邪也被逗笑了，摇摇头：“没那么简单。这地方很危险，就像你们刚才看到的。所以”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们，“有些问题，不知道比知道安全。”
张煦沉默地吃着东西，他知道吴邪说的是实话，但也听出了其中的敷衍和隐瞒。
黑瞎子在一旁嘿嘿直笑，插嘴道：“小吴同志这话说的，多伤小朋友的好奇心。要我说，就是来找个老朋友叙叙旧，顺便探个险，旅旅遊嘛。”
张悦眨了眨眼，显然不信，又问道：“那那个哑巴张哥哥，他真是我们家亲戚吗？他好像特别厉害的样子，但是都不说话。”
这个问题让火堆旁的气氛微妙地顿了一下。
吴邪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看了一眼远处独自坐在阴影里、彷彿与整个世界隔绝的张起灵，眼神复杂：“他他一直那样。别去打扰他。”
王胖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张悦说：“小姑娘，听胖爷一句劝，离那位小哥远点儿。他那不是酷，是”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配上夸张的表情，“煞气重！一般人扛不住！”
张悦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张煦却皱起了眉。他能感觉到，吴邪和王胖子对张起灵的态度很复杂，有关心，有依赖，但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和敬畏。
这时，负责通讯的一个夥计拿着一个老式的卫星电话走过来，对吴三省低声道：“三爷，老板那边又来催问进度了，问我们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找到‘入口’，还说那边的人好像也等得不耐烦了。”
吴三省脸色一沉，接过电话走到一边，声音压得很低，语气恭敬中带着不耐烦：“告诉他们，急也没用！这鬼地方是地图上划个圈就能找到的吗？知道了，我会尽快”
零碎的词语飘过来，“老板”、“那边的人”、“入口”、“不耐烦”像拼图的碎片，却难以拼出全貌。
张煦和张悦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困惑和更深的不安。这支队伍的目的，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水更深。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心事重重的脸。
雨林的夜晚，隐藏着太多的秘密和危险。而这两个意外捲入的少年少女，彷彿坐在一口即将沸腾的锅边，能感受到热度，却看不清锅底到底煮着什么。
只有远处那个沉默的身影，依旧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山，对一切嘈杂和暗流涌动，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