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芸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地高。
仅仅三天。
一份厚如砖石的绝密卷宗，便静静地躺在了李牧歌的案头。
青莲岛的情报网，经过二十年发展，触角早已遍布沉星湖，更借由天机城的渠道，如蛛网般渗透到东域的每一个角落。
李牧歌指尖轻点卷宗。
神念涌入。
轰！
海量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刷着他的脑海。
卷宗的内容，印证了古松子的话，甚至比他所知的更加惊心动魄。
紫霄神殿。
上古化神“紫霄真人”的坐化洞府。
此人来自中州，客死于乱星海，其洞府被自身无上神通所化的空间禁制笼罩。
每隔三百三十三年，能量潮汐涌动，禁制会迎来一次转瞬即逝的衰弱期。
那便是神殿出世之日。
天机城推算，下一次衰弱期，就在一个月后。
卷宗后半部分，是一长串足以让任何元婴修士都头皮发麻的名单。
“东域五大正道：紫微书院、太玄道宫、伏魔寺、沧海龙宫、丹霞派，皆已派出元婴长老，率天骄弟子前往。”
“东域五大魔道：血影楼、天尸宗、赤焰魔宫、幻心宗、玄冥教，尽数闻风而动，阵容不详，但绝不弱于正道。”
“另有数十个一流宗门，以及数之不尽的散修，如今的乱星海，已是风暴汇聚的中心，龙蛇混杂，杀机四伏。”
当“幻心宗”三个字映入眼帘时，李牧歌的眼神骤然冷冽下来。
三十年前，他以金丹之身逆斩元婴，亲手将花之轩从这个世界彻底抹除。
此事做得滴水不漏，幻心宗至今也只停留在怀疑，抓不到半点实证。
但这梁子，早已不死不休。
“也好。”
李牧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若是在神殿中撞见，不介意再送他们一份‘大礼’。”
他放下卷宗，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脑中冷静地推演着全局。
如此多的顶尖势力汇聚，紫霄神殿一旦开启，必将化作一座血肉磨盘。
元婴修士投身其中，也无一人敢言能够全身而退。
他若以“青莲岛主李牧歌”的身份进去，更是会瞬间沦为风暴的中心。
一个根基如此雄厚的元婴新贵，本身就是一块行走的肥肉，是无数人眼中的绝世宝药。
不知会有多少老怪物，想将他扼杀在摇篮里，夺走他身上所有的秘密。
“所以，李牧歌不能去。”
他的指节停下。
“但一个平平无奇，逐利而动的魔道散修，却可以去。”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勾勒成型。
伪装潜入！
此计划的关键，在于伪装的真实性，必须天衣无缝。
修为、功法、气息、法宝，乃至一个眼神，一个习惯性的动作，都不能露出任何属于“李牧歌”的痕迹。
这对世间任何修士而言，都难如登天。
但对李牧歌而言，却非难事。
他的《太乙青莲经》包罗万象，仿真一种魔道功法气息，不过是小道尔。
他的重瞳，更能洞悉万法本源，看穿一切虚妄，反过来，自然也能为自己构建出最完美的伪装。
心念一动，他开始为自己的新身份添砖加瓦。
首先，是身份。
就叫“离休”。
一个在乱星海挣扎求活的金丹后期魔修，性格孤僻、狠辣、贪婪，为了利益可以背弃一切。
接着，是功法气息。
李牧歌从自己解析过的数百种功法中，瞬息间便锁定了一门名为《玄煞噬魂功》的魔道功法。
此功法气息阴冷霸道，与“离休”的人设完美契合。
他心念微动，体内原本温润如玉的青莲法力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逆转、仿真。
下一刻，一股精纯、阴寒、充满了暴虐与吞噬欲望的玄煞魔气，从他身上轰然散发！
静室内的温度，瞬间骤降如冰窟。
然后，是外形与装备。
他从储物戒中，翻出一件当年斩杀某个魔修后缴获的战利品，一件毫不起眼的黑色斗篷，上面还残留着早已干涸的暗色血迹。
又取出了一把白骨短刀。
此刀刚一出现，刀身上便有黑色的煞气缭绕升腾，隐隐有冤魂在其中哀嚎，一看便知是饮血无数的邪物。
最后，他催动秘法，控制着自身的肌肉骨骼开始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那张原本清俊出尘，宛如谪仙的脸，轮廓开始变得模糊，线条变得粗犷，最终化作一张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的平庸面孔。
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神。
温润与深邃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狼一般的阴鸷与对周遭一切都抱有极致恶意的警剔。
片刻之后。
一个活生生的，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近则必死”危险信号的魔道散修“离休”，出现在镜子前。
“差不多了。”
李牧歌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完全陌生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做完这一切，他才发出一道神念。
让苏芸前来。
当苏芸推门走进静室，看到那个浑身魔气缭绕的陌生男人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嗡——！”
一声凄厉的剑鸣撕裂空气，她的本命飞剑已然出鞘，化作一道霜色长虹，凌厉无匹的剑意如同实质的钢针，死死锁定了“离休”的眉心！
“你是谁？！”
“芸儿，是我。”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
苏芸持剑的手臂猛然一震，剑尖的寒芒剧烈颤斗，她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
李牧歌身上那令人作呕的魔气如潮水般退去，扭曲的容貌恢复原样，阴鸷的眼神也重新变得温润深邃。
他又变回了那个她所熟悉的道主。
“道主，你……”苏芸惊魂未定，飞剑都忘了收回。
李牧歌将自己的计划，简要地对苏芸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苏芸的血色刚刚恢复一丝的脸，瞬间又变得煞白如纸。
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不行！”
“道主，这太危险了！”
“乱星海是什么地方？那些顶尖宗门又是何等存在？您是青莲岛的擎天之柱，是所有人的天！万一……万一您有什么闪失，那青莲岛……”
她的话语因为极度的恐惧而语无伦次，充满了无法压抑的颤斗。
“芸儿。”
李牧歌打断了她，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
“你看我。”
“象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苏芸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深邃的重瞳里，没有狂妄，没有侥幸，只有一种碾碎一切艰难险阻的平静与从容。
仿佛紫霄神殿也好，顶尖宗门也罢，于他而言，都不过是掌中一颗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
这种绝对的自信，让苏芸所有劝阻的话，全都堵死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辈修士，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
李牧歌缓缓说道，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钟，敲在苏芸的心头。
“若无一往无前的决心，何谈长生大道？”
“化神机缘，万载难逢，我若因畏惧而退缩，道心必将蒙尘，此生再无寸进。”
他忽然笑了笑，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而且，你也该对你家的道主，多一点信心。”
“区区一个紫霄神殿，还困不住我。”
苏芸沉默了。
是啊。
她知道，道主一旦做出决定，便无人可以更改。
她更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从微末中崛起，本身就是一个行走于人间的奇迹。
“……是，道主。”
她最终还是垂下了眼帘，收回了飞剑，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
“您在外，一定要万分小心。”
“青莲岛，芸儿会为您守好。”
“放心。”
李牧歌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等我回来。”
是夜。
月黑，风高，杀人夜。
一道被魔气侵染的黑色流光，如同一缕鬼魅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驶离了青莲岛，没有惊动岛上任何一名修士。
很快，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飞舟之上，李牧歌再次变幻为“离休”的模样。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已经化作视野尽头一个小黑点的青莲岛。
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温情，却在下一个瞬间，被冰封般的决然与冷酷所取代。
他猛地调转方向。
朝着那片充满了未知、宝藏与无尽杀机的乱星海，全速驰去。
一场新的狩猎，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