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普低头清点着食材单子，一边沉声说道：
“这大概是你在餐厅的最后一次工作了，可别在临走前给我的招牌抹了个黑。”
“你才是该担心担心自己，上了年纪做饭可别手抖，臭老头。”
山治叼着烟，认真清理着他的厨位，莫不在乎地回应了句。
哲普眼皮都没抬一下，嗤声反击道：
“哼，老夫拿勺子的时候你还咬着奶嘴在地上四处爬乱呢，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这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听着两人的对话，周围正在处理食材的厨师们纷纷看了过来，全部一脸疑惑。
“我们没听错吧，山治要离开这里了？”
“发生什么事了，等一下，难道你真的要跟外面那伙人去当海贼？”
“干好你们自己的活，少管那么多闲事。”
面对他们的疑问，山治只是淡淡的说了句。
大概是害怕会动摇刚下定的决心，又或是害怕会控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情绪。
山治脸上故作冷淡，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活。
但在哲普眼里，他的伪装却显得那么幼稚，手里那不流畅的动作，已经将内心的茫然全部暴露了出来。
“臭小鬼，要是还没做好准备的话就算了。”
哲普语气淡漠地嘲讽了声：“至于刚才跑到我房间说的话，我就当你是一时冲动放了个屁。”
听到这话，山治握紧了手里的刷子，低头将表情隐在额前的头发下，默默不说话。
厨房里的气氛忽然一转变得微妙起来。
厨师们动作僵住，大气不敢喘地看着两人，仿佛连心跳都放缓了不少。
空气死一般沉寂。
直到这时，厨师们也基本都反应过来山治要离开餐厅的事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着急赶我走了。”山治脸色难看地咬着牙。
或许是压抑的情绪蕴酿太久。
明明应该是不舍的告别，但话从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却又别扭地变了个样。
看着这对父子各自违心的表达，一众厨师们欲言又止，想开口，却又害怕说错什么引爆两人的情绪。
厨房里安静的可怕，沉默了十几秒，却感觉好象过了好几分钟一样漫长。
“我当然早就想让你离开了。”
最终，还是哲普先出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道：
“进入伟大航道，一直以来不都是你的梦想吗山治。”
“我只是知道你的想法，更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罢了。”
哲普神色复杂，除了以上的话，或许他心里其实也有几分不舍。
身为一个父亲，他会自豪地看着山治去追寻梦想，同样也会期盼自己的孩子只要能安安稳稳地度过馀生就好。
两种心态很矛盾，却又很自然地同时存在。
“但是山治，如果我变成了你奔赴梦想的束缚”
“身为父亲，我是会为自己感到蒙羞的！”
哲普转过身来，注视向山治，目光逐渐变得决然，
“所以”
“去吧山治！梦想，或是自由，为了什么都好，尽管出海吧！不要回头！”
“我已经把一切都教给你了！在你踏足大海尽头的那一刻，我会自豪地说这是我的弟子！”
“更是我的儿子！！”
他的声音沉稳而厚重，回荡在闷热的厨房内，在所有人的耳中。
山治低着头，紧紧咬着抿嘴唇，隐藏在刘海下的眼框忍不住红了起来。
离别的伤感在压抑了许久后还是终于忍不住爆发，瞬间点燃山治临近崩溃的情绪。
他双膝重重跪地，额头用力地磕在地板上。
砰！
“老爷子！！”
“长久以来！真是承蒙你的照顾了！！”
山治嘶声力竭哭着大喊，咬着颤斗的下嘴唇，鼻涕眼泪彻底忍不住奔涌而出，
“你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
“臭小子你在干什么！”
哲普大手拍在自己脸上，眼泪仿佛下一秒便要夺眶而出。
“哲普老板山治”
厨师们同样以手掩面，强忍眼角泛出的泪水。
“呜哇——！我受不了啦！”
“混蛋山治！”
“害我们都没办法好好干活了！”
“呜哇啊！！”
象是被传染了一样，厨房里忽然哭声一片。外面的海贼们目光全被厨房方向吸引了去，一脸不明所以。
接着，又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带着哭腔的激愤声音。
“呜呜呜！兄弟们，给我撸起袖子拼命干！”
“用我们的方式！为山治好好举行一场厨师的告别会！！”
“给我好好喂饱外面那群吵闹的蠢货！！”
“喔——！！”
很快，厨房里瞬间又变得热火朝天起来。
众海贼：“”
到底谁才是吵闹的蠢货了。
过会，伴随着各类厨具的激情碰撞声，厨房里渐渐飘来了扑鼻的香气。
弥漫在空旷的餐厅中，连空气都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刺激得海贼们口水横流。
不久，两位厨师各自推着餐车出来，酒水和前菜率先上桌。
见到酒的一瞬间，早已迫不及待的海贼们眼都发光了，一个个直勾勾地盯着。
“兄弟们，狂欢开始了！拿出一万分的干劲给我往死里吃！”
“喔——！！”
“船长万岁！！”
艾伦的一声激情大喊，掀起大厅里海贼全体躁动，一场小型却狂热的宴会就此拉开帷幕！
厨师们的出餐效率和时机把控的极好，几乎不会让他们闲下的时间，每次都能在恰当好处的时机送上新菜。
天色提前暗了下来，餐厅外面，斜斜细雨淅沥沥地落下，滴在海面上，还没有荡起涟漪就被波动的海水无情吞噬掉。
这更是为海贼们增添了几分宴会的气氛。
山姆和布治提着酒瓶游走在各桌之间，疯狂煽动手下们上去表演助兴节目。
五音不全的歌唱和丑态百出的舞蹈层出不穷，甚至还有几个拙劣的小魔术和马戏团里的杂技表演。
艾伦也好几次被逗得捧腹大笑，不禁感慨果然人一多了什么样的人才都会有。
暗无光线的阴天和销蚀意识的美酒，让沉醉在狂欢气氛中的海贼们渐渐模糊了时间的感知。
一直到有人醉醺醺的趴倒在餐桌上，累得直接瘫倒在地板上。
等宴会狂欢进行到尾声，艾伦让还清醒着的手下将同伴拖回船上，然后走出餐厅，来到芭拉蒂空旷的甲板上吹风。
时间已是深夜，下了许久的小雨也早已停息，弯月拨开薄云将银光洒落寂静的海面。
山治穿着一件蓝色条纹衬衫，独自依靠在栏杆处。
注意到艾伦走来，他抬头瞥了一眼，然后便回头继续抽他的烟。
艾伦径直走上前，一边道：“怎么回事，这样对待未来的船长是不是太冷漠了点。”
山治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开口：“少来这一套，我只是决定要出海了，可没有说要去当海贼，更没有说要添加你们。”
“是吗，那还真是遗撼。”
艾伦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来到山治身边停下，后背和双肘往栏杆上一靠，抬起头，目光望着月亮问道：
“后面有什么打算吗，当海贼？还是赏金猎人，或是其他什么的。”
沉默了几秒，山治抬头缓缓吐了条烟圈，这才出声：
“不知道，大概会在某条船上当个厨子吧。”
既然决定要进入伟大航道了，一个人在海上漂着肯定是行不通的，要么组建自己的团队，要么就找个团队添加。
他以前从来没有规划过这些事。
添加艾伦的海贼团是个不错的想法，毕竟对方的目标同样是伟大航道，而且他也并不排斥当海贼。
但山治还有些尤豫。
以骑士精神为信条的他，一旦添加了海贼团，以后再想退出就不是一句话的事了。
艾伦是否值得他追随，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有件事我很好奇。”
安静了片刻，山治忽然出声。
艾伦瞥了他一眼，“什么事？”
“之前猫人兄弟问你，如果他们不愿意去伟大航道，选择退出海贼团会有什么后果”
顿了顿，山治注视向艾伦的眼睛，问：
“我想知道你会怎么样。”
“那个啊。”
艾伦眼神奇怪地看着山治，没想到对方会在意这件事。
“也没什么，我会一脚把他们踹进海里，狠狠地嘲讽一顿，然后叫他们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艾伦一摊手说道。
虽然一开始是靠武力收编的这个海贼团，但他并不打算对他们进行恐惧支配。
因为没有用。
这群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亡命之徒，真不想待了随便找个岛屿靠岸就能跑路。
猫人兄弟也是一样。
他们要是真不想跟着艾伦，白天就能摸上其他船跑了。
这群海贼之所以留到现在，无非是觉得跟着艾伦能过得滋润一些，依附实力更加强大的首领，这也是海贼的生存之道。
见到山治眼神似乎还有些不相信，艾伦又笑着说道：
“我的目标是弛骋在波澜壮阔的大海，如果不能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那这条路岂不是太孤独了些。”
“说的也是，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
山治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他在海上餐厅那么多年，也见过形形色色不少海贼，艾伦的行事作风的确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同。
山治吸了口烟，终于松口，对艾伦道：
“如果要上你的船，我有一个条件。”
“说。”
“我不允许船上有浪费食物的行为，就算是你也一样，一切跟食物有关的安排都要听我的。”山治眼神认真说道。
艾伦嘴角一咧，露出两排光洁的大牙，应道：
“我同意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船上的厨师长，厨房内的所有工作我都不会插手。”
山治低着头，唇角微微一扬，“哼，希望你能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