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渊境数里外,一处隐蔽的山坳。
一层薄薄、近乎透明的光幕,如同倒扣的碗,将一小片局域与外界隔绝开来。光幕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十馀名修士,男女老少皆有,个个衣衫褴缕,满面风尘,眼神中充满了疲惫、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灵力波动微弱。
为首的一名老者,形容枯槁,白发稀疏,脸上布满了深如沟壑的皱纹,气息衰败到了极点。
他盘膝坐在地上,仅存的右手手指微微颤斗着,似乎在掐算什么。
“父亲…”
一名面容憔瘁、修为在炼气九层左右的中年男子,搀扶着老者,声音嘶哑,“这里…真的有阵法守护?莲渊境…真的被占据了?”他看着光幕外那若隐若现的土黄色大阵灵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老者,羊祤昋,艰难地抬起浑浊的眼睛,望向那阵法光芒,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我…我耗费了最后的本命精血和寿元…推演…无数次…生机…在此…向南…”
他每说一个字,气息就弱一分,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
“一路…躲避追杀…舍弃了多少族人…才…才逃到此地…难道…天…真要亡我羊家一脉…”绝望的泪水,从他深陷的眼框中滑落。
“父亲!”
中年男子悲呼,紧紧抓住老者枯瘦的手。
突然,羊祤昋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精光,死死盯着光幕边缘一只无形之力禁锢、正拼命扇动翅膀的淡紫色半透明蝴蝶!
“不好!我们…被发现了!”
羊祤昋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恐。
话音未落!
轰——!!!
一道紫色灵力凝聚而成的莲花手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隐匿阵法的上空!手印中心,一枚妖异深邃的紫色莲印熠熠生辉!
“破!”一声清冷的娇叱仿佛来自九天之外。
紫色莲花手印轰然印下!
咔嚓!羊祤昋等人仓促布下的隐匿隔绝阵法,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破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光幕破碎的刹那,无数闪铄着梦幻光泽的紫色莲花花瓣,从破碎的阵法内核处爆发出来,带着凌厉的切割之力和禁锢之力,瞬间将羊家这十馀名最后的族人完全笼罩、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两道强大的筑基气息降临,正是闻讯赶来的陆云归与墨语烟!
当陆云归冰冷的目光扫过这群狼狈不堪的修士,最终落在那枯槁老者脸上时,他那古井无波的眼中,罕见地掀起了一丝剧烈的涟漪!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羊祤昋?!”
陆云归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祤昋…表弟?!是你?!你羊家…怎会流落至此?!”
那形容枯槁、气息奄奄的老者——羊祤昋,听到这声呼唤,浑身剧震!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通过散乱的发丝,死死盯着空中那威严深重、散发着筑基中期强大气息的黑袍身影。
紫莲花瓣缓缓消散,露出羊家众人惊恐绝望的面容。陆云归与墨语烟悬立半空,威压如渊。
羊祤昋被中年男子搀扶着,枯槁的身躯剧烈颤斗,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空中的陆云归,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灵魂深处。震惊、荒谬、难以置信的情绪在他脸上交织。
渐渐地…眼前这张棱角分明、气势迫人的脸,与他记忆中那个虽才情绝世,但灵根极差的“云归表哥”重合在一起…
“表…表哥?陆…陆云归?!”
羊祤昋的声音象是砂纸摩擦,嘶哑刺耳,每一个字都带着极致的颤斗,“真…真的是你?!筑基…中期?!这…这怎么可能?!”
他猛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眼神却死死锁定着陆云归: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羊祤昋筑基时,你还是…还是家族里那个灵根驳杂,!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在族地后山见你,你还是…道途…道途断绝的‘伪筑基’…
这才过去多久?!二十几年?你…你怎么可能筑基中期?!气血…气血竟如此雄浑?!”
羊祤昋的声音充满了崩溃般的质问,这巨大的反差彻底击碎了他的认知。
他为了家族耗尽心血推演生机,带着最后血脉一路逃亡至此,早已是油尽灯枯,形如槁木。
而眼前这个当年被他视为“道途断绝”、甚至有些怜悯的表哥,却如日中天,气势磅礴!这种对比,比死亡本身更让他感到荒谬和绝望。
陆云归看着羊祤昋那比实际年龄苍老百倍的模样,看着他身后那些面黄肌瘦、惊惶如幼兽的羊家残族,眼中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复杂情绪取代。
他缓缓落下地面,墨语烟紧随其后,眼神依旧带着审视,但并未阻止。
“祤昋…”陆云归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是我。陆云归。”他向前一步,目光扫过羊祤昋枯槁的脸庞和那刺目的血迹,“倒是你…当年羊家阵法一道百年不遇的天才,四十未到便筑基成功,意气风发…如今不过百岁出头,
怎会…怎会落得如此境地?气血枯败,本源亏空…羊家,究竟遭遇了什么?你们又为何会流落到这南溪绝地?”
羊祤昋闻言,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牵扯着脸上的皱纹,更显凄苦:
“遭遇?哈哈哈…灭门之祸!还能是什么?!我羊家…空有阵法传承,却无护道之力…怀璧其罪啊!就象…就象当年的陆家一样!”他眼中血丝密布,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悲凉。
“灭门…”陆云归瞳孔微缩,身侧的墨语烟也眼神一凝。
羊祤昋喘息着,目光转向陆云归身后那笼罩在厚重土黄色光晕中的莲渊境大阵,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带着追忆、不甘,最终化为浓浓的苦涩:
“至于为何来此…呵…表哥,你当真不知?还是…贵人多忘事了?”
他抬起颤斗的手指,指向那片被阵法守护的山谷:
“这莲渊境…这二阶中品的灵脉!当年…是谁在万里之外的古籍残篇中推算出此地可能存在上古遗留?
是谁耗费心血,一路卜算推演,确定了方位?又是谁…以三寸不烂之舌,哄骗着当时刚筑基不久、一心只想钻研阵法的我,陪你跋涉万水千山,历经九死一生,才找到这处灵脉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