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在寂静的诡谲山林中显得格外刺耳和凄惶。
回应他的，并非言语，而是更深沉的死寂。
那些缠绕着他的枯藤不再收紧，却也并未松开，只是如同冰冷的铁箍般将他牢牢锁在半空，仿佛在审视，在判断。
林中那些无形的、冰冷的视线似乎更加集中了，如同实质般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几乎窒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李振岳的心脏狂跳不止，汗水浸透了内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不敢再出声，只能拼命运转体内残存的真气，对抗着那越来越强的压迫感，同时用哀求的眼神扫视着周围扭曲的林木阴影。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以为对方根本不屑于理会，或者打算就这样将他活活困死之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在他意识深处首接响起。
那声音非男非女，带着一种古老的、仿佛金石摩擦般的滞涩感，语调毫无起伏，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李家蝼蚁何事？”
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见，而是首接烙印在神魂之上，震得李振岳心神摇曳，差点晕厥过去。、
他强忍着神魂层面的不适与恐惧，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在心中疾呼，同时努力组织语言：
“前辈！前辈容禀！事关重大！有一个人类修士，名叫徐长生，他他杀了贵族的妖，冰鳞蝾螈。”
意识层面的声音微微一顿，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那些无形的注视变得更加锐利。
李振岳不敢停顿，继续急促地“说”道：“此子修为诡异，进展神速，心狠手辣！他不仅杀了冰鳞蝾螈，更是更是将那条灵玉矿脉的核心灵髓掠夺一空！据为己有！”
他刻意隐瞒了徐长生身怀重宝的存在，将杀妖、掠夺灵髓的罪名首接扣在了徐长生头上，试图激起妖族更大的怒火。
“此子如今就在秦岭之中，若放任不管，假以时日，必成贵族心腹大患！
我李家我李家愿为前驱，为贵族找到此子，只求只求贵族能念在我李家通风报信之功，日后日后能行个方便”
“你李家愿为前驱？”
那意识中的声音尚未再次响起，一个充满戏谑和嘲弄的声音，却先从现实世界的林木阴影间传了出来。
“哈哈哈！！！”
笑声清脆而响亮，打破了山林死寂的伪装，却比之前的沉默更让人心悸。
这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纯粹的、捕食者玩弄猎物般的残酷趣味。
嬉笑之间，只见旁边一株需要数人合抱的扭曲古树之上，茂密的枝叶如同活物般向两侧分开，一道白色的身影轻盈地跃下，稳稳地落在一条横生的粗壮枝干上。
那是一只白猿。
它身形比寻常猿类高大得多，浑身毛发如雪，不染丝毫尘埃。
一双眼睛却不是寻常野兽的浑黄，而是呈现出一种瑰丽的、如同琥珀般的金色，此刻正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光芒，指着被枯藤牢牢锁在半空、狼狈不堪的李振岳大笑道：
“这事，你李家族老知道不？”
“堂堂千年世家李家，族里还有几位了不得的人物，如今居然有族人这般没骨气，偷偷摸摸跑到这深山老林里，对着我们这些妖摇尾乞怜，口称愿为前驱？
啧啧，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若是让你李家祖祠里供着的那几个老家伙知道了，怕不是要气得掀了棺材板，从祖地里爬出来亲手抽死你这个不肖子孙”
它的话语字字诛心，如同鞭子般抽打在李振岳的脸上和心上。
看到这白猿现身，感受到它身上那股远比之前的冰鳞蝾螈更凝练、更磅礴的妖气，李振岳心里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这白猿的实力，绝对在冰鳞蝾螈之上！
而且它灵智极高，言语间对李家似乎颇为了解。
白猿笑够了，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里面寒光流转，它歪着头，语气依旧轻佻，却带着一种致命的压迫感：
“若不是我知道你们千年世家的底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不定还真信了你这废物的话了。
代表李家？就凭你这么一个被吓得屁滚尿流、为了活命什么都能出卖的货色？你也配？”
它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彻底撕开了李振岳最后一块遮羞布。
那白猿的话语，字字如刀，剐得李振岳面皮紫胀，羞愤欲死。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可在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金色瞳孔注视下，所有狡辩的言辞都显得苍白无力，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我我”他的声音干涩发颤。
“你什么你？”
白猿嗤笑一声，灵活地在枝干上换了个姿势，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随意地指向他，“就凭你这蝼蚁上下嘴皮一碰，就想借我们的刀去杀人？你们人族内斗的那点龌龊心思，以为能瞒过谁？”
那白猿嬉笑怒骂，字字诛心，如同猫戏老鼠般将李振岳的尊严彻底撕碎。
它并非不想立刻将这聒噪卑劣的人类蝼蚁碾死，只是心头尚存一丝权衡。
千年世家，底蕴深厚，盘根错节，其内未必没有真正可怕的老怪物。
为了区区一个废物，与整个李家明面上结下死仇，并非明智之举。杀他易如反掌，但后续的麻烦，却可能如附骨之蛆。
“真的是个废物！”
“木老，将他折磨一番后再扔出去，丢人现眼的玩意，堂堂千年世家居然派这等废物来”
白猿挥了挥手，语气中满是嫌恶与不屑，仿佛在驱赶一只苍蝇。
它话音落下，缠绕着李振岳的枯藤骤然活了过来，如同无数条带着倒刺的毒蛇，开始缓缓蠕动、收紧。
倒刺并非实质，却是由精纯的木煞之气凝结，深深扎入李振岳的皮肉乃至经脉之中，并非为了造成巨大的外伤，而是带来一种侵蚀骨髓、撕裂神魂的极致痛楚。
“啊！”
李振岳再也无法抑制，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浑身剧烈抽搐，眼白上翻，汗水、泪水甚至失禁的污浊之物瞬间浸透衣袍。
那痛苦远超肉身承受的极限，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根须正钻入他的脑髓，汲取他的恐惧与绝望。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这种酷刑下扭曲、变形。
片刻之后，就在李振岳意识即将彻底崩溃涣散之际，枯藤猛地一甩，将他如同破麻袋般高高抛起，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砸向山林外围的方向。
白猿看都懒得再看一眼，金色的瞳孔转向那片深沉扭曲的林木阴影，刚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周遭的古树无风自动，叶片摩挲，发出沙沙的轻响，那声音并非来自空气振动，而是首接在所有具备灵识的存在心中泛起。
一个苍老、缓慢，仿佛带着岁月积沉下的枯败与厚重感的声音，缓缓响起：
“白魈，事情有变。”
微微一顿，那被称作木老的存在继续以那种独特的方式传递信息。
“杀了老灰的那个人类修士徐长生，并未远遁，反而正朝着禁地方向而来。”
“哦？”
“看来749这人是冲着那条蛇来的”
木老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却投下了另一块巨石：“同时，另一批李家人马己进入秦岭深处，其目标，似乎也正是那徐长生”
白猿闻言，脸上那玩世不恭的戏谑神情渐渐收敛，它伸出毛茸茸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脚下的树枝，发出笃笃的轻响，琥珀般的金瞳中光芒流转，飞速计算着。
片刻后，它嘴角咧开一个冰冷而充满算计的弧度。
“木老！”
白猿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轻快，却蕴含着更深的恶意。
“既然李家这么想掺和进来，那咱们就帮他们一把。你神通广大，根须遍布山野，烦请你暗中引导一下那批李家人让他们恰好能摸到徐长生的踪迹，尽快碰面。”
它顿了顿，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杀意：
“哼，想躲在后面当黄雀，坐收渔利？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就让他们先去碰一碰，试试那徐长生的成色，顺便替我们清清路。
等他们两败俱伤，或者一方覆灭之时，我们再出去收拾残局也不迟。
这秦岭深处，可不是他们人族能肆意妄为的地方，无论是749，还是千年世家，既然来了，就都得留下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