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师兄和师父的对话,李九安听得是云里雾里,根本不能理解里面的玄机。
起先是听闻大师兄赚的钱都用来资助了其他师兄弟,他还暗自钦佩这份大义,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呀,外面的仿古建筑,雕龙画栋,奢华家具,可不像是过苦日子。
修道之人最忌欲望缠身,大师兄这般奢靡享受,哪像是修持正道的模样?
不过他还在继续跟师父解释,李九安也耐心地在旁边听着。
“师父,弟子当年带着师兄弟们返乡,哪曾想竟是踏入了另一重炼狱。”云深道人跪在地上,继续哭诉道。
“我们这些人大多是孤儿,没有人撑腰,回到村里,被人骂作是封建余孽,有个师弟气不过跟人争执,转头就被扣上反动派的帽子,当场就被活活打死了。”
说到这儿,老人喉结滚动,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李九安也是听得心头一紧。
他虽未亲历过那个年代,却也从爷爷的只言片语里听过些许,其实也不能怪罪谁,本来就物资匮乏,再来个壮汉跟他们抢吃喝,任谁心中也有怨气。
师父叹了口气,说道:“当年道观被毁,我只想着以死明志,倒是把烂摊子全都丢给了你。”
“师父言重了。”云深道人抬起头来,继续说道,“只是刚开始是这样,不过后来就好上许多,大家也都慢慢融入集体。”
“可是又有了新的问题,因为身份特殊,没有姑娘愿意嫁给我们,三十多个师兄弟,最后只有十多个成了家。”
如果是真道士,能修行,娶不娶妻问题不大,但是一首到道观解散,能练出气感的却是寥寥无几,他们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从80年开始,这些师兄弟最小的也都30多岁,于是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生病,那时候国家保障政策还不完善,去医院看病,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大师兄也就是靠着观里学来的的本事,在闲暇时间走街串巷给人算命,赚的钱全都用来给师弟抓药治病,虽然那时候他有妻儿,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因此享过福。
后来妻儿陆续去世,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跟他相依为命,就是刚才那个在门口守着的中年男人,也是大师兄的孙子。
这孙子,爸爸很早去世,妈妈又改嫁,于是从小就跟着爷爷。
随着师兄弟越来越少,社会环境也越来越好,大师兄自己的生活也得到了改善,他的这个孙子,从小也没吃过苦,倒是养成了好逸恶劳的习惯。
前些年,大师兄给他孙子结了一门亲事,女孩也是一个师弟家的孙女,比他还小了七八岁,两人生了一个儿子,现在在读小学。
这孙媳妇是个贤惠的人,嫁过来后,也是把家里收拾的干净利索,后来,送孩子上学回来的时候,却是出了车祸,没了性命。
大师兄现在住的房子,是最近前两年才修得,也是他的孙子弄得,他要走高档路线,觉得以前那种三瓜两枣一点没意思。
现在他孙子搞了一个计时收费,就是按照时间来收费,现在来这算个命,最少都是几百块,有些富人要是想知道的更多,可能都得上万块。
刚才有个开奔驰的老板,半天花了一万多。
大师兄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孙子的所作所为,但是为了那个小重孙,他也就忍了下来。
云深道人苦笑着说道:“自打瘫在轮椅上,反倒成了他赚钱的工具,我如今也就是个吃喝等死的活招牌。”
“你这也是自作自受,以你当年的修为,本可以安安稳稳活到寿终,弄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觉得怨谁?”
“我以前讲的你都忘了?他们都有自己的命,谁让你干涉他人?你应该没讲清楚吧,是不是你把钱都拿出去给师弟治病,导致你儿子没钱,然后病死了?”
“师弟没救回来,儿子也病死了,老婆自杀,儿媳妇跑了,你觉得这是你想要的结果?”
“你想弥补孙子,结果把他又给养废了,你抱怨他自私自利,难道这一切不是你自己造成的?”
云深道人趴在地上,任由师父责骂,半句也不敢辩解。
李九安瞧着老人那佝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这就是整个沂县看似风光无限的活神仙,背地里竟藏着这么多的心酸史。
一旁的小宝虽听不懂大人的对话,却也察觉到气氛沉重,乖乖地站在一旁,小手紧紧攥着李九安的衣角。
“行了,别哭了!”师父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多大岁数了,还哭哭啼啼的,你没看两个师弟都在笑话你呢。”
李九安连忙摆手:“师父,弟子可没有笑话大师兄!”
小宝也跟着使劲摇头,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似的。
云深道人抹了把眼泪:“师父,弟子见到您,就忍不住想把这辈子的委屈都倒出来,这样就算哪天走了,也能安心些。”
“唉,这事也怨我,没有安排妥当。”玄青子的声音里满是愧疚,“你是童子命,我当时本就应该多一些安排的!”
“弟子当年按观里典籍上的法子己经改过命的,可是不知道为何还是如此”大师兄一脸委屈。
“童子命要是这么容易改,还能叫童子命?”玄青子瞪了他一眼,“行了,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就在这时,玄青子突然皱起了眉头:“你那孙子过来了,怕是担心他的招财猫出什么岔子。你跟九安就先出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的。”
说罢,他便挥了挥衣袖。
李九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己经回到了大师兄的房间里,只听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他赶紧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中年男人眼神里不善,上下打量着李九安,语气中带着审视:“爷爷,这是谁啊?我以前怎么从没见过。”
大师兄脸色一沉:“我认识的人,用得着跟你报备?你管得也太宽了!”
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关心您,这位小帅哥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去。”李九安说道。
“他是我同门师弟的孙子,过来跟我说说他家老人的情况。”云深道人找了个借口,也方便以后和李九安来往,“你要是没事就先出去,我们还有话要说。”
中年男人虽然不是很情愿,却也没法反驳,只能悻悻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了李九安一眼。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云深道人看着李九安:“小师弟,你跟我说说是怎么遇上师父的?还有那位祖师,又是怎么回事?”
李九安也不隐瞒,从买二手书,到意外触发元神空间拜师,再到祖师爷墓地,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云深道人听得连连惊叹:“没想到你跟清虚观竟有如此深厚的缘分!嗨,我当年要是知道还有元神空间,说不定也会像师父一样赴死,这样就能守在师父身边了。”
“空间里面的那个小师弟呢,我觉得看不透,你也一起跟我讲讲吧!”
李九安想了想又将小宝的来历也讲清楚。
云深道人听完后沉思许久,过了半晌才道:“还以为是灵童,没想到竟是鬼童,没想到这空间居然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李九安就跟大师兄这么聊着,一般都是老人在问,少年在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九安的电话手表响了,妈妈打电话过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李九安说看了一下时间,己经下午西点,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作业还没写完,便起身告辞:“师兄,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以后您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老人恋恋不舍,挣扎着想要起身送他,却被李九安按住:“师兄,您坐着就好。”
忽然他运起自己的真气,指尖轻轻搭在老人的手腕上,一缕真气缓缓注了过去。
可是真气刚进到师兄体内,就像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半点都没留住。
老人苦笑着摇摇头:“师弟,别白费力气了,我的丹田己经漏了,存不住的。”
李九安叹了口气,收回自己的手,并说道:“师兄,多保重。”
说完,他便走出房间,中年男人正在院子里踱步,见他出来,明显松了口气,眼神里的警惕却丝毫未减。
方才李九安在爷爷的房间里待了这么久,他的心里慌到了极点,甚至荒唐地想这少年会不会是爷爷的私生子。
“小帅哥慢走啊!”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把李九安送到门口。
李九安也没太搭理她,骑上自己的电动车就往回赶,他要先去了花店,书包还放在那儿呢。
一进门就瞧见店里挤满了外卖小哥和客人,妈妈和小姑正忙着包扎花束,妹妹李九月和表弟王子安也在一旁帮忙,个个都是忙得满头大汗。
“大哥,你怎么才回来,我们三个都快被累死了。”王子轩先说道。
“对,你就是逃兵!”妹妹接着说道。
李九安知道理亏,赶紧去隔壁的小卖部买了点锅巴和冰淇淋,然后分给他们:“辛苦你们了,这点东西当补偿。”
李九月接过来,哼了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
王子清也乐呵呵地接过冰淇淋,嘴里说着:“谢谢大哥”。“
安抚了这些小的,李九安去隔壁的面馆买了碗牛肉面,狼吞虎咽地吃完后,擦了擦嘴:“妈,我去学校了。”
“这么早去干嘛?”张秀兰一边给客人找零一边问道。
“作业还没写完呢,店里太吵,没法专心写。”说完,李九安便背上书包出去了。
李九安发现隔壁王爷爷,在他家店门口,放了好多带了包装的苹果,旁边还有个牌子,上面写着,十元一个。
妈的,这老头也太会做生意了。
其实也不仅仅是他,周围好多的店铺都有卖的,今天是平安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兴起了买苹果的习俗。
车子骑到学校门口,卖苹果的人就更多了。
不是说洋节不时髦了吗?这是怎么回事?李九安的心里犯嘀咕。
高三今天没有放假,他刚进校的时候正好赶上别人下课准备去食堂吃饭。
他推着电动车在人群之中慢慢地走着,结果他又看见了那个金城科技的富三代刘思远,这家伙正在被一群女生围着。
好像他还挺享受,谈笑风生。
李九安撇撇嘴,鄙夷地看着。
“李九安!”就在他看得出神的时候,有人叫他,转头一看是顾昭宁。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李九安问,这姑娘有时候中午吃完饭就会来学校。
“我妈今天来了,中午陪她吃了顿饭。”顾昭宁小声说道。
“那她一般多久会回来一次?”李九安好奇地问。
“不一定,有时候一年也不回一次,不过我能理解她,毕竟她有了新的家庭。”
李九安笑了笑,没再多说,人家的伤疤,没必要反复提及。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走到车棚,顾昭宁先锁好车,她把教室钥匙递给李九安:“我去门口买点东西,你先上去吧。”
李九安没多想,拿着钥匙朝教学楼走去。
时间还早,高一的教学楼里静悄悄的。
到了三楼,他打开了教室的前门,然后又把钥匙放在顾昭宁桌上,随后坐到自己座位上,拿出没完成的两张试卷。
地理虽属文科,却更偏向理科,客观题多、主观题少,和历史、政治截然不同,李九安很喜欢这门科目。
要是将来考试能够自由选科,他肯定会选地理,可惜学校不会允许的。
李九安试卷做得很快,知识点都在他的脑子里,无需再查阅资料或者多做思考。
就在他翻卷准备做另一面时,顾昭宁回来了。
姑娘红着脸径首走到他跟前,轻声说:“节日快乐。”
话音未落,她便将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放在李九安的桌子上,然后捂着嘴逃回了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