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在邯郸城内疯狂蔓延。
楚军的诛心之计，比最锋利的刀剑还要致命。它精准地刺入了这座城市最脆弱的软肋。那座由降卒头颅堆砌而成的京观，日夜不停地在城下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的猛火油味道，则像一个无情的倒计时，时刻提醒着城中的每一个人，他们的末日即将来临。
希望与绝望的种子，被那些绑着诏书的箭矢，一同撒入了这座城市。
起初，城中的军民还能在齐军的弹压之下保持表面的平静。但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人们开始在私下里窃窃私语。他们讨论着那封赏万户侯的诱人承诺。他们也讨论着那城破之后鸡犬不留的恐怖威胁。
信任的堤坝，正在被恐惧的潮水，一点一点地侵蚀。
第一个崩溃的，是那些被强行征发来的民夫。
他们本就是邯郸的普通百姓。他们对赵王和韩信都没有太多的忠诚可言。他们之所以拿起武器，只是为了在乱世中求得一线生机。
现在，楚军给了他们另一条生路。一条看起来更加光明的生路。
在一个寒冷的深夜。负责看守西城墙的一队民夫，在一名小头目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杀死了监视他们的齐军军官。然后，他们用绳索悄悄地滑下了城墙，消失在了城外的黑暗之中。
这，只是一个开始。
当第二天清晨，齐军发现西城墙的防务出现了巨大漏洞时。逃亡的浪潮，己经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
越来越多的民夫和赵军士卒，开始用各种方式逃离这座死亡之城。他们有的趁着夜色泅渡护城河。有的则结成小股，试图从偏僻的城门冲出去。
韩信对此勃然大怒。他下令齐军展开了残酷的镇压。任何试图逃亡者，一经发现，格杀勿论。一时间，邯郸城内，楚军还未攻进来，自己人却先杀成了一片。
血腥的镇压，虽然在短时间内，暂时遏制了逃亡的浪潮。但它，也彻底摧毁了城中军民最后的抵抗意志。
恐惧，变成了仇恨。
这股仇恨，没有指向城外的楚军。而是指向了，那些将他们拖入绝境的
——齐国人。
邯郸王宫之内，气氛死寂得如同坟墓。
赵王歇，和他的那些文武百官们，己经整整一天，没有合眼了。
他们，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惶惶不可终日。他们能清楚地听到，城中，那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与惨叫声。他们也知道，支撑着这座城市的最后一根支柱，正在
——寸寸断裂。
“齐王殿下！”一名赵国老臣，再也忍不住，他冲到了韩信的面前，老泪纵横地跪了下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不等楚军攻进来，我们自己，就要先崩溃了啊！”
“是啊！齐王！”另一名大臣也附和道。“现在，城中人心惶惶，兵无战心！所有人都把我们当成了仇人！我们我们还是，投降吧”
“投降？”
韩信，缓缓地，转过身。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平静。
“你们，以为，现在投降，还有用吗？”
他的声音，嘶哑而冰冷。
“——项乐，要的，不是这座城。”
“——他要的，是我的头。”
“——是你们所有人的头。”
“——是，用我们所有人的血，来洗刷他，在白陉古道，所蒙受的耻辱。”
“——现在，你们出去，摇尾乞怜。只会，死得更快，死得更惨。”
韩信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
他们，绝望了。
他们，发现，自己，己经，被韩信，这个疯狂的赌徒，给死死地，绑在了他的战车之上。
车，在冲向悬崖。
而，他们，谁也，下不去。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赵王歇，声音颤抖地问道。
韩信，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走到了王宫的最高处。那座，可以俯瞰全城的
——观星台。
他，静静地，看着，这座，正在，被内乱与恐惧，所吞噬的城市。
看着，那些，在街道上，互相厮杀的士兵。
看着，那些，在房屋中，瑟瑟发抖的百姓。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蒯通，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后。
“大王。”他，低声说道。“人心，己失。此城，守不住了。”
“我知道。”韩信，平静地回答。
“我们，该走了。”蒯通，说道。“趁着，城中大乱，楚军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我们，可以，组织一支精锐，从北门，突围出去。”
“只要，我们能逃回临淄。凭借齐国的地利，我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韩信，沉默了。
良久。
他，才缓缓地，开口。
“先生，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吗？”
蒯通，一愣。
“季布，不是英布。”韩信，的目光，投向了城外那，如同蛰伏巨兽般的楚军大营。“他，不会，给我们，任何，突围的机会。”
“那座大营，就像是一张，天罗地网。我们，一旦出去，就会被，撕成碎片。”
“那那我们”蒯通的眼中，也露出了，一丝绝望。
“不。”
韩信，突然，摇了摇头。
他的眼中，再次，闪过了一丝，属于赌徒的，疯狂光芒！
“——季布，想困死我们。”
“——项乐，想诛我们的心。”
“——他们，都以为，自己，己经赢了。”
“——他们，都以为，我会，选择，突围，或者，坐以待毙。”
“——但是，他们，都错了。”
韩信，猛地，转过身。他，死死地，抓住了蒯通的肩膀！
“——他们，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点！”
“——那就是，一个，被逼入绝境的赌徒，在输光了所有筹码之后，会做出
——什么样的事情！”
蒯通，看着韩信那双，疯狂而又明亮的眼睛。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大王！您您难道想”
“没错！”
韩信，打断了他！
“——既然，守不住！”
“——既然，逃不掉！”
“——那，我们，就不守了！也不逃了！”
“——传我将令！”
他，对着，身后，那，仅剩的数千名齐军心腹，下达了，他此生，最疯狂，也最决绝的
——最后一个命令！
“——今夜，三更！”
“——打开，邯郸，西门！”
“——全军，随我，出城！”
“——夜袭，楚营！！”
“——我要，用，我这，最后的兵力！”
“——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去赌，那，季布，绝对料想不到的
——中心开花！”
“——此战！”
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王剑！
“——不为，胜利！”
“——只为”
“——与那，高高在上的楚国君臣，一同”
“——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