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的行军队列如同黑色的钢铁长河。它在这片属于赵国的苍茫平原上缓缓流动。大军所过之处万籁俱寂。没有任何抵抗。甚至连一个赵军斥候的影子都看不到。
武安城陷落之后。沿途的赵国城邑纷纷望风而降。城中的守军早己弃城而逃。只留下一座座空城和瑟瑟发抖的百姓。
这种诡异的平静让整个楚军大营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将士们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他们反而像是挥拳打在了空处。满腔的复仇怒火无处发泄。
英布此刻的心情便是如此。他骑在战马之上。他看着前方那空旷的地平线。他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白陉古道的那场惨败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近两万袍泽的牺牲是他一生都无法洗刷的耻辱。他渴望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他也渴望用敌人的鲜血来重新证明自己的价值。
然而大将军季布的命令却像一条无形的缰绳。它死死地束缚住了他这头急于噬人的猛虎。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不得孤军冒进。一切行动须听中军号令。”
这些命令每天都会由中军的传令兵重申一遍。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英布的心上。
他知道季布是为大局着想。他知道这是最稳妥的战术。但他无法接受。
他的先锋军本该是撕开敌人防线最锋利的尖刀。现在却变成了跟在主力后面慢吞吞挪动的仪仗队。这对他来说是比战败更大的侮辱。
“将军！”一名斥候校尉催马赶到他的身边。他禀报道：“前方三十里发现赵军踪迹。他们正在加固邯郸城防。看样子是准备据城死守了。”
“据城死守？”英布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韩信就这点本事吗？他以为一座孤城能挡得住我大楚的猛火油？”
“将军。我们是否要立刻加速前进。抢占城外的有利地形？”副将在一旁建议道。
英布的内心瞬间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但他想起了季布那张严肃的脸。他想起了那道不准冒进的军令。他最终还是压下了这股冲动。
他烦躁地摆了摆手。“不必了。继续按原定速度前进。通知中军。”
副将领命而去。英布却感到胸口一阵发闷。他狠狠地一拳砸在了马鞍之上。
就在此时。另一队斥候从侧翼飞奔而来。他们的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报！将军！我等在东面五十里外发现一支齐军骑兵。人数约有五千。他们似乎正在向我军的辎重部队靠拢！”
“什么？”英布的精神猛地一振。他那双沉寂了多日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终于来了！
这些天他最担心的不是敌人太强。而是敌人根本不出现。现在韩信终于忍不住派人来袭扰粮道了。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
“传我将令！”英布几乎是吼出来的。“命第一、第二骑兵军团立刻随我出发！我们去把这群不知死活的苍蝇给我捏死！”
“将军！不可！”身旁的副将大惊失色。他急忙劝阻道：“大将军有令。先锋军不得擅自脱离主力。而且保护辎重是中军的责任。我们”
“闭嘴！”英布猛地回头。他用一双野兽般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副将。“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烧我们的粮草？难道你要让中军的兄弟们嘲笑我们先锋军都是一群缩头乌龟？”
“我告诉你！今天这支齐军我吃定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副将还想再劝。但看到英布那副择人而噬的表情。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位将军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就没人能够改变。
英布不再理会任何人。他亲自点齐了两万名最精锐的骑兵。他像一阵旋风般脱离了缓慢行进的步兵主力。他向着东方那片广阔的平原席卷而去。
半日之后。一场干净利落的歼灭战在平原上结束。
那支五千人的齐军骑兵在英布的两万精锐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他们几乎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就被冲得七零八落。最终被尽数歼灭。
英布亲手斩下了齐军主将的首级。他将那颗血淋淋的人头高高挂在自己的马鞍之上。
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终于让他胸中的郁结之气消散了大半。麾下的将士们也因为这场胜利而士气大振。他们欢呼着将军的英勇。
然而英布的心中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因为他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支齐军骑兵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弱了。弱得根本不像韩信麾下的精锐。他们更像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他们的抵抗意志也出奇的薄弱。仿佛就是特意跑来送死一样。
而且他们携带的引火之物少得可怜。根本不足以对庞大的楚军辎重车队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这不像是一场袭扰战。
这更像是一场
——试探。
或者说。是一场
——诱饵。
一个不祥的念头猛地从英布的心底升起。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了追击这区区五千诱饵。己经率领两万骑兵脱离了步兵主力近百里！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片无遮无拦的大平原。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据守的有利地形。
“不好！中计了！”
英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终于明白了韩信的真正意图！
这不是袭扰！这是调虎离山！
韩信的真正目标不是辎重部队。而是他这支孤军深入的
——前锋骑兵！
“全军听令！立刻掉头！向主力靠拢！”英布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
然而一切都己经太晚了。
就在他的话音刚落之际。西边的地平线上突然腾起了漫天的烟尘。
“咚咚咚咚”
沉重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雷鸣般从远处传来。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
一面绣着巨大“齐”字的黑色王旗。从烟尘中缓缓升起。
紧接着。是成千上万。无边无际的
——黑色骑兵！
他们如同来自地狱的潮水。他们从三个方向。对着英布这两万疲惫之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
——包围圈！
在包围圈的最前方。一名身穿金色王铠。手持一柄青锋长剑的将领。显得格外醒目。
他没有戴头盔。他那张清秀而又充满自信的脸庞。即使隔着数里之遥。也清晰可见。
他就是
——兵仙。韩信！
英布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因为一时的冲动和愤怒。
将自己和麾下这两万最精锐的骑兵。送入了一个
——十死无生的
——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