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陉古道的风雪己经停歇。天地间只剩下一片刺目的苍白。那片苍白被英布麾下将士的鲜血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季布沉默地站在战场中央。他看着眼前这片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他的心在不断下沉。
两万名精锐士卒永远地倒在了这里。他们是大楚帝国最锋利的矛头。他们本该在赵国的平原上纵横驰骋。他们却憋屈地牺牲在了这条狭窄的山谷之中。这是大楚新朝建立以来最惨重的一次损失。这份损失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它狠狠地扇在了每一个骄傲的楚国将领脸上。
英布单膝跪在地上。他的身体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他的战甲上布满了刀痕与血污。他这位昔日的九江王此刻像一头受伤的孤狼。他的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滔天的恨意。“大将军，末将无能，请您降罪。”
季布缓缓地走上前去。他亲自将英布搀扶了起来。他拍了拍英布那沾满血污的肩膀。他沉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己经尽力了。此战之过不在于你。在于我们所有人都低估了韩信。”
季布的目光扫过那些正在默默收敛袍泽尸骨的幸存士卒。他们的脸上没有溃败后的沮丧。他们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哀伤。这种哀伤很快就会转化为最可怕的复仇火焰。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副将走上前来。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是继续按原计划进军，还是等候陛下的最新指示？”
这个问题非常关键。先锋军遭受重创。大军的锐气受到了严重的打击。韩信的阴险计谋也证明了他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此刻如果贸然深入赵国腹地。谁也无法保证不会有第二个“十面霾伏”在等着他们。
最稳妥的办法是立刻停止进军。然后向长安上报战损。等待项乐这位最高统帅的裁决。这不仅是标准流程。也是最不容易犯错的选择。
然而季布凝视着北方。他看到了太行山脉之后那片广阔的平原。他知道韩信此刻一定在邯郸城中。他正在得意地嘲笑着楚军的愚蠢。季布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等？”季布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等到什么时候？等到韩信完全整合了赵国降军？等到他从容地布下更多的陷阱？等到天下人都以为我大楚雄师怕了？”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其中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季布受陛下天子剑。总领二十万大军。临阵决断之权就在我手。何须事事请示长安！”
“此战我军虽损兵折将。但主力尚存。军心未散。士气可用！”季布转身面向众将。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韩信以为用一场小小的伏击就能阻挡我们。那他未免也太天真了。”
“他越是想让我们停下。我们就越是要前进！他越是想把我们拖入山地。我们就越是要把他逼到平原！”
“传我将令！”季布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
“命英布率领剩余部队。立刻后撤五十里。与中军主力汇合。全军休整一日。”
“命斥候营扩大侦察范围。百里之内。所有山川河流、隐秘小道。我都要看到最精确的地图！”
“命随军工匠营立刻打造‘破烟车’与‘简易滤罩’。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三日之内。我要让每一个士卒都拥有应对毒烟的装备！”
一道道命令从季布口中清晰地发出。他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挫败冲昏头脑。他反而以一种更加冷静和强硬的姿态。迅速地做出了应对。
“大将军。您的意思是我们还要继续进军？”一名将领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季布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芒。“但我们不再走任何小道。我们只走大道！”
他走到沙盘前。他用手中的令旗重重地点在了邯郸城之前的广阔平原之上。“我们的大军将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山峦。从滏口陉堂堂正正地压过去。我们要用最绝对的力量。将沿途的一切都碾成齑粉！”
“我要逼韩信出来。我要逼他放弃所有阴谋诡计。我要逼他与我们在这片最开阔的战场上。进行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正面决战！”
“他不是兵仙吗？他不是善于用奇吗？”季布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那我就让他无奇可用。我倒要看看。当他引以为傲的智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失效时。他还能有什么本事！”
与此同时。一份记录着白陉古道之战详细经过的八百里加急战报。也送抵了长安城。
未央宫，温室殿内。
项乐静静地看着那份战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反复地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
“伤亡近两万”
范云和张良侍立在一旁。他们的心情都无比沉重。这不仅仅是数字。这是两万个鲜活的生命。是两万个家庭的破碎。更是对帝国声威的一次沉重打击。
“陛下。英布将军此番冒进。实属大意。当追其责。”范云躬身说道。
项乐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他将战报轻轻地放在了桌案之上。他说道：“此战之败。非英布之罪。是孤的错。”
“陛下？”张良和范云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项-乐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他轻声说道：“是我给了他们太多的胜利。让他们忘记了战争的残酷。也忘记了他们的对手是韩信。”
“韩信此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辱。也能行常人所不敢行之事。他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毒烟之计虽然卑劣。但却有效。这便是我军将士需要上的第一课。”
“战争。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而是你死我活。”
他站起身来。他走到了那幅巨大的《西海舆图》前。他的目光落在了季布大军所在的位置。
“季布的应对很不错。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也没有被恐惧吓退脚步。他选择用最稳妥也最霸道的方式继续进军。这说明他己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统帅。”
“但是”项乐的话锋一转。“光有这些还不够。”
他拿起一枚代表着“特殊指令”的红色令旗。他将其插在了楚军大营的旁边。
“传我的密令给季布。”
“——告诉他。韩信既然喜欢玩火。那我们就陪他玩一场更大的火。”
“——那两万名牺牲将士的血。不能白流。”
“——我要让整个赵国。都为他们
——陪葬！”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杀意。从项乐的身上弥漫开来。
长安城的上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密的雪花。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