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雪,下了三天三夜,方才停歇。
整个关中平原,都笼罩在一片皓然的洁白之中,天地间,一片静穆。
然而,在这片静穆的雪景之下,一股汹涌的暗流,却正在帝国的各个角落,疯狂涌动。
源头,便是那道,由未央宫中,传出的,令无数人,都感到费解的旨意。
——“开关隘,弛禁令。凡欲投齐者,一律放行,不得阻拦。”
这道旨意,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本就波涛暗涌的湖面,激起了千层巨浪!
咸阳,渭水之畔。
一支由数十辆马车组成的庞大车队,正在皑皑白雪之中,艰难地向东行进。
车队的首领,是一位名叫“孔臧”的老儒。
他是孔子之后,鲁地大儒,在秦末乱世之中,为避战火,举族西迁,定居于咸阳。
在项乐入主关中之后,曾数次,派人征辟,欲请他,入长安学宫,担任祭酒之职。
但,都被他,以“年老体衰”为由,婉言谢绝。
其真实的原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这位孔氏的嫡系后人,从骨子里,就看不起,项乐这个,以“武”立国的“楚霸王”。他认为,项乐的《开拓令》,是穷兵黩武,是破坏礼乐的暴行。
而韩信那道《安天下策》,则像是一道,照亮他理想的曙光。
“兴灭继绝,恢复周礼!”
“广开学府,察举贤良!”
这,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王者之道”!
因此,当项乐“开关弛禁”的旨意传来之时,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变卖家产,集结族人、门生,踏上了,东去临淄的道路。
他相信,在那里,他和他所代表的儒家学说,才能,得到真正的尊重与施展。
车队行至函谷关。
这里,曾是,尸山血海的修罗战场。
如今,关隘之上,却只悬挂着,一面迎风招展的“楚”字大旗。
守关的楚军将士,看到他们这支,明显是要“叛逃”的车队,非但,没有丝毫的阻拦。
反而,在验明了他们的身份之后,立刻,打开了关门。
一名楚军校尉,甚至,还主动上前,对着孔臧,拱手一拜。
“孔大儒,一路风雪,车马劳顿。陛下有旨,特命我等,为您,备上了一些御寒的衣物和干粮,还请,万勿推辞。”
说着,几名士卒,便抬着几个大箱子,走了过来。
箱子里,装满了崭新的皮裘、厚实的毡毯,以及,足以,让车队,吃上十天半个月的肉干和麦饼。
孔臧,和他身后的那些门生们,全都,愣住了。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被刁难,被盘剥,甚至,被首接,扣押起来。
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
——礼送出境的诡异场景。
“这这项王他是何意?”孔臧,看着那名,一脸公事公办表情的楚军校尉,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陛下说了。”那名校尉,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诸位先生,觉得,齐国,才是,实现抱负之地。那,我大王,自当,成人之美。”
“只是,陛下,也托我,给先生,带一句话。
“什么话?”
校尉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陛下说,‘楚国,来去自由。但,有些路,一旦,走了,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言尽于此,先生,保重!”
说完,他便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看着,那缓缓打开的关门,以及,关门之外,那,通往东方的茫茫雪路。
孔臧的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感觉,自己,不像是一个,奔赴理想的朝圣者。
反而,更像是,一个,被猎人,刻意打开笼门,主动,走进陷阱的
——猎物。
类似的一幕,不仅,发生在函谷关。
在整个大楚帝国的疆域之内,都在,同时上演。
江淮,那些,心怀故国,时刻,妄想着,要恢复昔日荣光的六国旧贵之后。
荆楚,那些,因为新政,而利益受损的旧有世家、豪族。
甚至,是一些,在军中,不得志,认为自己的才能,没有得到充分发挥的中下级军官。
他们,都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从西面八方,朝着齐鲁那片,“最后的乐土”,汇集而去。
大楚帝国,这具,看似强大的身躯,仿佛,正在,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排毒”。
所有,不稳定的,不和谐的,心怀异志的“毒素”,都在,项乐那道“开关弛禁”的旨意之下,被主动地,排出了体外。
整个帝国,在经历了一阵,短暂的混乱与人心浮动之后。
剩下的,反而,是,更加纯粹的忠诚与凝聚力!
所有,留下来的,都是,真正,认同项乐之理念,愿意,追随他,开创一个新时代的自己人!
而与此同时。
就在,这股,庞大的人流,向着齐国,涌动之时。
另一股,更加,冰冷而肃杀的“暗流”,却正在,以相反的方向,悄然北上。
北地郡,长城沿线。
一支,由三千名骑士组成的楚军精锐,正在,风雪之中,悄无声息地,集结。
为首的将领,正是,早己,被项乐,任命为“北地都护”,总领长城防线的
——龙且!
他,身披一袭,能够,与雪地,融为一体的白色披风,胯下,骑着一匹,神骏的乌骓马。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属于军人的冷峻与坚毅。
他的身后,是三千名,同样,穿着白色伪装服,背负着“龙牙”神弩,腰挎着百炼钢刀的
——大楚,铁浮屠!
这支,曾经,在函谷关,碾碎了汉军精锐的重甲骑兵,在经过了数月的休整与补充之后,变得,更加,精悍,也更加,致命!
他们,在这里,己经,秘密驻扎了,半月有余。
每日,除了,必要的训练,便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来自长安的命令。
今日,他们,终于,等到了。
一名,插着令旗的传令兵,冒着风雪,冲入了军营,将一份,用火漆,密封的军令,交到了龙且的手中。
龙且,拆开军令,一目十行地,扫过。
随即,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嗜血的笑容。
“传我将令!”
他,翻身上马,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铁,在风雪中,传出很远。
“——全军,开拔!”
“——目标
——代郡!雁门!”
代郡,雁门。
那里,是,昔日赵国的北方屏障。
如今,更是,齐王韩信,为了,实现他那“北上吞赵,再图中原”之战略,而布下的,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
驻守在那里的,是赵国名将,陈余。
此人,虽然,在历史上,名声不显。但,用兵,却极为,老辣沉稳。
他,也是,韩信,敢于,在北线,与项乐,叫板的最大依仗!
“陛下有令!”
龙且,勒住马缰,回望了一眼,他身后,那,在风雪中,宛若,一片沉默的白色森林般的铁浮屠。
“——此战,不求,攻城略地!”
“——只求,一件事!”
他,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刀锋,首指北方,那,被风雪,笼罩的,苍茫天空!
“——那就是,用我们手中的刀,和身后的箭!”
“——去告诉,那,自以为是的兵仙韩信!”
“——告诉,那些,刚刚,跑到齐国去的跳梁小丑们!”
“——什么,才是,真正的
——战争!!”
“——吼!!!”
三千铁骑,同时,发出了,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咆哮!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冲天而起!
仿佛,连,这漫天的风雪,都在,这一刻,为之
——凝滞!
一场,旨在,敲山震虎的
——“北地闪击战”,就此
——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