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函谷关前那场旷世血战的尘埃落定,当十五万汉军降卒那震天的哀嚎响彻夜空之时。
在距离战场百里之外的崤山深处,一场绝望的逃亡,也正艰难地进行着。
崎岖的山路上,刘邦在一众残兵的护卫下,狼狈地跋涉。
这位不久前还意气风发御驾亲征的大汉天子,此刻却形容枯槁狼狈不堪。他身上的龙袍早己在逃亡中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沾满了泥土和血污。那张曾经充满了威严与自信的脸庞,如今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他的身体因为重伤未愈和巨大的精神打击而摇摇欲坠,几乎完全是靠着夏侯婴等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卫架着,才能勉强前行。
“陛下,再坚持一下!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洛阳的地界了!”
留侯张良,这位在绝境中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的谋士,声音沙哑地为刘邦鼓劲。他的脸色同样苍白,那一身青色儒袍也早己破损,但他的眼神,却依旧明亮而又坚韧。
他知道,他们还不能倒下。
只要陛下还活着,只要他们能逃到洛阳,凭借那座东都的坚固城防和依旧忠于汉室的守军,他们就还有一丝喘息之机。
大汉,就还有最后一线生机!
然而,张良心中的这点希望之火,很快便被一阵从后方传来的,如同死神脚步般的马蹄声,彻底浇灭。
“轰隆隆!”
马蹄声由远及近,沉重而又充满了压迫感。
“不好!是楚军的追兵!”
夏侯婴脸色剧变,他猛地回头望去,只见在他们身后那蜿蜒的山道之上,数百个黑色的“铁点”,正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迅速逼近!
是铁浮屠!
是项羽那支如同魔神般的王牌亲卫!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子房!夏侯婴!你们快走!不要管朕了!”
刘邦看着那片越来越近的黑色死亡阴影,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彻底的绝望。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与其被俘受辱,不如就在这里,做一个了断。
“朕,不能成为项羽那厮的阶下囚!绝不能!”他挣扎着,就要去拔夏侯婴腰间的佩剑。
“陛下!不可!”
张良见状,目眦欲裂,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地按住了刘邦的手。
“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您还活着,我大汉就有希望!您忘了当年彭城之败了吗?您忘了荥阳之困了吗?哪一次,我们不是从绝境中走了出来!”
张良的声音,充满了强大的穿透力,如同暮鼓晨钟,狠狠敲击在刘邦那早己混乱的心神之上。
是啊。
彭城,五十六万大军一朝尽丧,他逃了。
荥阳,被项羽围困数月,粮草断绝,他靠着纪信替死,也逃了。
他刘邦这一生,最擅长的不就是逃跑吗?
只要能活下去,就有机会!
“可是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刘邦的声音充满了苦涩。
“洛阳!”张良斩钉截铁地说道,“洛阳城高池深,尚有数万守军!只要我们能逃进城中,便可据城固守,等待转机!”
“转机?”刘邦惨然一笑,“天下,还有谁能救朕?”
韩信降了,彭越死了,周勃、灌婴,二十万主力尽数覆灭。
这天下,己是项羽的天下。
哪里还有什么转机?
“有!”
张良的眼中,却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精光!
他指着前方那崎岖的山道,声音急促而又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陛下!您看!前方的山道,越来越窄!仅容一人一骑通过!”
“那楚军的铁浮屠,虽然冲锋无敌。但在这等险峻之地,他们那沉重的铁甲,反而会成为他们最大的累赘!”
“只要,我们能在这里,为陛下,争取到一炷香的时间!”
“陛下,便可,逃出生天!”
说完,他没有再给刘邦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仅剩的百余名禁卫残兵,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大汉的勇士们!”
他,这位一向以“文弱”示人的谋士,此刻,却爆发出了一种,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动容的
——决死豪情!
“陛下待我等,恩重如山!”
“如今,国难当头,君父蒙难!”
“正是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以身报国之时!”
“我,张良,今日,愿与诸君,同袍!”
“——在此,为陛下,构筑起,我大汉最后的”
“——壁垒!”
“——虽死无憾!”
“愿为陛下死战!”
“愿为大汉死战!”
那百余名禁卫残兵,在看到他们平日里最为敬重的留侯,竟然都拔出了剑,准备以文弱之躯,为君赴死时。
他们心中那早己被恐惧所占据的灵魂,瞬间被一股名为“忠义”和“血勇”的火焰,彻底点燃!
他们,不再逃跑!
他们,转过身,在那狭窄的山道之上,列成了一个,单薄,却又无比坚毅的
——决死之阵!
他们,要用自己那血肉之躯,去为他们的君主,去为他们那即将倾覆的帝国
——争取,那,最后的
——一线生机!
“子房”
刘邦看着,那道,在自己身前,显得无比瘦弱,却又无比伟岸的背影。
看着,那百余名,向死而生的勇士。
他那双,早己浑浊的老眼,瞬间,湿润了。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不是得到了天下。
而是,得到了,这样一群,愿意,在最后一刻,为自己,付出生命的
——兄弟!
“走!”
夏侯婴,双目含泪,不再犹豫,架起刘邦,向着山道的另一头,疯狂地奔去!
而张良,则静静地,持剑而立。
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如同黑色死神般的铁甲洪流。
看着,那为首的,如同魔神降世般的项羽。
他,那张,俊秀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
只有,一种,棋局,下到最后,明知必败,却依旧,要落下最后一子的
——平静和坦然。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对着,那个,他此生,最最敬佩,也最最强大的对手。
遥遥地,一揖。
仿佛,是在说:
“——来吧。”
“——让我,领教一下,你,那,足以,颠覆一个时代的”
“——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