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北岸,汉军中军大营。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落针可闻。
所有的将领,都低着头,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帅案之后,周勃面沉如水,脸色铁青。
就在半个时辰前,南岸战败的消息,如同雪崩一般,接踵而至。
先锋大将樊哙,阵亡!
三万先锋军,一触即溃,死伤、被俘、逃散者,竟高达两万余人!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残兵,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北岸。
更让他感到耻辱和愤怒的,是战败的方式!
不是因为技不如人,不是因为兵力不足,而是被一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妖法”,在开战之初,就首接打懵了,打残了!
“妖法”
周勃的手,死死地攥着一份由幸存下来的校尉,颤抖着写下的战况报告。报告上,用充满了恐惧和夸张的笔触,详细描述了那种从天而降,会爆炸,会喷火的“天罚之器”。
“一群废物!”
周勃猛地将手中的竹简,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吓得帐内众将浑身一颤!
“三万人!三万精锐!竟然被区区三千残兵,用一些不入流的江湖术士的把戏,就打得丢盔弃甲,主将授首!”
“奇耻大辱!这是我大汉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他愤怒地咆哮着,胸膛剧烈地起伏。
他愤怒的,不仅仅是战败本身,更是自己那份被无情践踏的骄傲和自信。
他,绛侯周勃,一向以稳重、谨慎著称,从未打过如此窝囊的败仗!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轻松的平叛,却没想到,一脚,就踩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
帐内的将领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无人敢接话。
之前那些叫嚣着“旦夕可下寿春”的人,此刻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久,周勃才缓缓地平复了呼吸。
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统帅,虽然愤怒,但并未被冲昏头脑。
他重新坐回帅位,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复盘着整场战斗的每一个细节。
那个所谓的“霸王”,真的是个不通兵法的蠢货吗?
现在看来,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蠢货!
对方的每一步,都充满了算计!
主动出击,是诱敌!
摆出三千人的单薄阵型,是示弱!
为的,就是引诱樊哙轻敌冒进,将三万大军,全部拉到平原上,摆成一个拥挤的,最适合他那种“妖法”武器发挥的活靶子!
环环相扣,算无遗策!
这是一个将人心和战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高手!
周勃的后背,渗出了一丝冷汗。
他第一次,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对手,产生了真正的忌惮!
“传令下去。”周勃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己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但那份沉静之下,却隐藏着更加冰冷的杀机。
“全军戒备,深沟高垒,不得冒进!”
“在没有弄清楚敌人那种‘妖法’武器的底细之前,任何人,不许主动渡河出击!违令者,斩!”
“另外,立刻增派斥候,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清楚!那种武器,到底是什么东西!射程多远!威力多大!数量又有多少!”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
之前的轻蔑,己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谨慎和稳重。
他要“稳”!
他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应对这个诡计多端的敌人。
你不就是靠着出其不意的偷袭,和那种诡异的武器,才赢了一阵吗?
那好,我就不跟你打了。
我十万大军,就驻扎在这淮河北岸,跟你耗着!
我兵力比你多,粮草比你足,后援比你强!
我就用堂堂正正的阳谋,用国力,把你活活耗死!等你那种一次性的“妖法”武器用完了,等你军心懈怠了,我再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将你荡平!
这就是周勃的应对之策。
他要用自己的“稳”,来克制对方的“奇”。
在他看来,这是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淮河南岸,原汉军先锋大营。
这里,己经变成了“西楚复兴军”的临时驻地。
楚军士兵们,正兴高采烈地打扫着战场,清点着战利品。
这一战,他们不仅全歼了汉军一个完整的都尉部,俘虏了近三千降卒,缴获的兵器、甲胄、粮草,更是堆积如山!
许多士兵,都鸟枪换炮,换上了精良的汉军制式铠甲,手中也拿上了崭新的环首刀。
整个营地的士气,高涨到了极点!
项乐站在一处高地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却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霸王,斥候回报,周勃不动了。”
钟离昧走到他身边,神情有些凝重,“他在北岸,下令全军安营扎寨,深沟高垒,一副要跟我们打持久战的架势。”
“意料之中。”项乐点了点头,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可这对我们很不利啊!”钟离昧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粮草有限,兵力不足,最怕的就是拖延!一旦陷入僵持,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周勃这一招,虽然看似笨拙,却正好打在了我们的软肋上!”
“是啊,他打在了我们的软肋上。”项乐笑了,“可他怎么知道,我们这个‘软肋’,不是我故意露给他看的呢?”
“嗯?”钟离昧一愣,没明白项乐的意思。
项乐没有解释,他只是伸手指了指战场中央,那些被他下令,故意摆出来的,数百个空空如也的“火箭”发射架。
“你觉得,周勃看到这些东西,会怎么想?”
钟离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他会以为,我们那种武器,虽然威力巨大,但数量有限,而且不易移动!只能用于阵地防守!”
“没错!”项乐的眼中,闪烁着狐狸般的狡黠光芒,“他会以为,我们之所以不撤退,反而在这里摆开架势,就是想倚仗这种‘守城利器’,逼他来攻!”
“而他周勃,生性稳重,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是绝不会来啃这块硬骨头的。他会选择绕开我们!”
钟离昧的眼睛,越瞪越大,他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霸王那宏大计划的一角!
“他会绕开我们?”
“对!”项乐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会分兵!他会分出一支偏师,从下游渡河,去攻打寿春的侧翼,比如六安!”
“他想通过攻击我们的后方,来逼迫我们放弃这处‘坚固’的阵地,回援寿春!”
“而这”
项乐转过头,看着钟离昧,一字一句地说道:
“正是我想要的!”
“我在这里,摆下三千精兵,摆下这数百个空荡荡的发射架,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不是为了防守,更不是为了决战。”
“我是在钓鱼!”
“而周勃分出来的那支偏师,就是我为他准备的,最肥美的”
“鱼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