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至远的溃败,来得迅猛而彻底。
他拄着几乎成为象征意义的碎玉斧,强撑着剧痛与虚弱的身躯,试图凝聚起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灵力,做那困兽之斗。
然而,他面对的,是实力远超他想象、功法诡异到极致的墨紫阎。
墨紫阎似乎已经失去了继续周旋的耐心,他眼神微凝,手中那柄缠绕着漆黑魔气的普通铁剑,再次扬起。
这一次,剑身之上蕴含的力量与之前截然不同,那层薄如蝉翼的魔气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无数细小的黑色毒蛇在剑刃上游走、嘶鸣,散发出一种斩断物质、湮灭灵性的恐怖气息。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返璞归真、凝聚到极点的危险。
他一步踏出,身形如同鬼魅般模糊了一下,便已跨越了与岩至远之间数米的距离。
铁剑划破空气,带起一道细微却令人心悸的空间涟漪,朝着岩至远手中那柄陪伴他征战数百年的碎玉斧,简简单单地,直劈而下!
“不!!”岩至远瞳孔骤缩,发出了绝望而不甘的咆哮,他拼尽全身力气,将残存的所有土属性灵力,如同决堤洪水般疯狂注入碎玉斧中,斧刃上黯淡的土黄色灵光再次强行亮起,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一切的挣扎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铛——咔嚓!!!”
先是一声尖锐到极致的撞击声,紧接着,便是一连串令人牙酸的、仿佛琉璃玉器被硬生生碾碎的崩裂声响!
墨紫阎那蕴含着蛮横无匹肉身力量与精纯魔气侵蚀的剑锋,劈在碎玉斧的斧刃之上!
那曾经劈山断岳、无坚不摧的斧刃,此刻却如同遇到了克星的凡铁,连一刹那都没能支撑住!
只见斧刃与剑锋接触的那一点,首先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随即,这道裂痕如同拥有了生命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扩张!
如同蛛网般瞬间布满了整个宽厚的斧面,甚至向着斧背和斧柄急速延伸!
“噗——!”
岩至远如遭雷击,浑身剧震,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滚烫鲜血,如同喷泉般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染红了他花白的胡须与前襟。
本命法宝,与修士心神相连,性命交修!碎玉斧不仅仅是他最强的武器,更是他道基的一部分,是他数百年来心血与意志的延伸!
此刻,法宝被毁,那反噬之力如同最狂暴的雷霆,在他体内最脆弱的经脉与丹田中轰然炸开!
这反噬,远比任何外伤都要严重十倍、百倍!那是道基的动摇,是修行根本的受损!
“呃啊……!”岩至远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那强撑着的、如同山岳般的身躯再也无法站立,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上。
他双手无力地撑在地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抠入岩石缝隙,剧烈的痛苦让他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
在他面前,那柄曾经象征着岩家力量与荣耀、陪伴他走过无数腥风血雨的碎玉斧,已然彻底崩解,化作了一堆毫无灵性、闪烁着微弱土黄色光点的碎片,散落一地。
唯有那根光秃秃的、同样布满裂痕的斧柄,还被他无意识地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嗬……嗬……”岩至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撕裂般的剧痛,带着血沫从嘴角溢出。
他的眼神,彻底失去了往日作为结丹巅峰老祖的锐利与神采,变得空洞、无光,充满了死寂与茫然。
他怔怔地、失神地望着眼前那堆法宝碎片,视野开始模糊,思绪仿佛飘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仿佛看到了数百年前,自己还是一个热血沸腾的年轻修士,在家族的藏宝阁中,历经艰辛,终于得到了这柄碎玉斧的认可时,那激动万分的心情;
他看到了自己手持此斧,在玉泊山脉中与强大妖兽搏杀,沐浴兽血,磨砺战技的场景;
他看到了自己凭借此斧,在家族内斗中力挽狂澜,登上家主之位,最终成就结丹巅峰,成为岩家定海神针的辉煌时刻;
他也看到了自己为了家族利益,为了那禁地中的秘密,手持此斧,做出的一些违背本心、甚至堪称冷酷的决定……这柄斧头,见证了他的崛起,他的荣耀,他的挣扎,他的一生!
它几乎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力量的象征,是他道心的寄托!
可现在……它碎了。
就这么轻易地,在一个如此年轻的魔修随手一剑之下,化为了满地碎片。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微弱,充满了无法接受现实的崩溃感。
一种比肉身剧痛、比灵力反噬更加深刻、更加彻底的痛苦,如同毒虫般啃噬着他的灵魂——那是道心的破碎!是他毕生信念与骄傲的崩塌!
他无法理解,无法接受,自己苦修数百年,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毫无尊严、近乎碾压的方式,败得如此彻底!
就在岩至远沉浸于道心破碎的巨大打击中,精神防线彻底崩溃,毫无反抗能力之际,墨紫阎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
阴影笼罩了跪倒在地的岩至远。墨紫阎低头俯瞰着这位片刻前还威风凛凛、此刻却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岩家老祖。
那双眼中,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对败者的怜悯,只有一种如同看待某种……材料的平静与审视。
他随意地抬起右手,五指微张,对着岩至远虚虚一抓。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攫住了岩至远,将他如同提线木偶般从地上硬生生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悬在半空。
岩至远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眼神空洞,任由摆布,只有口中还在无意识地溢出鲜血。
“苦苦修行数百载,凝聚结丹巅峰修为,气血虽有些衰败,但底蕴犹在,神魂强度也尚可……”
墨紫阎如同评估货物般,低声自语,随即,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希望你会成为很好的‘材料’。”
“材料”二字,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响在岩至远一片死寂的心湖中,却已激不起丝毫波澜。
话音落下,墨紫阎掌心之中,一股浓郁如墨、翻滚不休的黑雾骤然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般,瞬间将悬在半空的岩至远全身紧紧包裹、缠绕!
那黑雾仿佛能隔绝一切光线、声音与感知,岩至远的身影在其中迅速变得模糊、扭曲。
下一刻,黑雾猛地向内一缩,如同一个贪婪的巨口,将岩至远整个人彻底“吞”了进去!
眨眼之间,黑雾与岩至远,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于这片空间。
原地只留下那根光秃秃的斧柄,“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以及一滩刺目的鲜血,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墨紫阎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转过头,将目光投向战场的另一边。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那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类似于无奈的情绪。
只见那头被他召唤出来的、小山般魁梧的结丹后期恶魔,此刻正用它那磨盘大小的巨爪,死死地攥着那位幸存岩家长老的一条腿。
那位长老早已在之前的攻击中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失去了所有意识与反抗能力,如同一个破败的布偶。
但恶魔显然并不满足于简单的制服。它那双燃烧着紫红色火焰的巨目中,充满了纯粹而原始的暴虐与破坏欲。
它低吼着,如同顽童甩动玩具般,抡起手中那毫无声息的长老身体,将其狠狠地、一次又一次地砸向旁边坚硬的岩壁和地面!
“轰!嘭!啪嚓!”
沉闷的撞击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
每一次摔打,那位长老的身体都会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扭曲、变形,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漆般四处飞溅,染红了恶魔的巨爪和周围的地面、墙壁。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位长老已然不成人形,整个身体软塌塌的,像是一滩烂泥,显然全身的骨头几乎没有一处还是完整的,内脏更是在这反复的、狂暴的摔打下,彻底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肉酱。
“欸欸欸!住手!快停下!”墨紫阎眉头微蹙,连忙出声制止,语气中带着一丝呵斥,“别给我摔坏了!你这蠢货!”
那正摔得起劲的恶魔,听到主人的命令,动作猛地一滞。
它有些茫然地转过头,那双燃烧着火焰的巨目看向墨紫阎,巨大的头颅微微歪了歪,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种近乎“委屈”和“不解”的、带着些许智慧的神态。
它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主人要阻止它“处理”这个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在它简单的思维里,彻底摧毁和毁灭,才是对待敌人的唯一方式。
墨紫阎看着恶魔那副“智慧”的眼神,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这通过《圣魔功》中秘术召唤而来的地狱恶魔,实力确实强悍无匹,结丹后期的肉身与魔气,足以碾压同阶大部分修士。
但缺点也同样明显——灵智极其低下,几乎完全被混乱、暴虐的本能所支配,行事只知破坏,毫无分寸可言。
若是不加以精细的控制和引导,这货很可能在战斗中不分敌我,或者像现在这样,将他看中的“优质材料”给彻底毁掉,那损失可就大了。
“真是……成事不足。”墨紫阎低声抱怨了一句,不再犹豫。他心念一动,双手迅速结了一个玄奥的法印。
随着法印的完成,那尊巨大的恶魔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些许不甘的呜咽,它那紫黑色的庞大身躯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仿佛失去了稳定的形态。
紧接着,它整个身体轰然溃散,重新化作了最精纯的、如同潮水般的紫黑色魔气,这些魔气如同百川归海般,呼啸着涌向墨紫阎,最终被他悉数收回体内,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恶魔消失,原地只留下了一片狼藉和那具……几乎看不出人形的长老“尸体”。
墨紫阎走上前,低头看了看那滩“肉泥”,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指尖缭绕着一丝细微的魔气,轻轻点在那长老唯一还算完好的额头上,感知了一下。
“唉……”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
“神魂濒临溃散,肉身生机几乎断绝,就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再晚上片刻,等这口气彻底散了,生命本源流逝殆尽,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不新鲜了。”
对于修炼《圣魔功》的他而言,修士的肉身、修为、气血、灵魂,都是提升实力的宝贵资粮。
而“材料”的“新鲜度”,直接关系到吞噬炼化的效率与收获。
一具差一点点死亡、生机未完全散尽、灵魂尚未彻底堕入轮回的躯体,无疑是最佳的吞噬对象。
眼前这位结丹后期长老,虽然被那蠢恶魔折腾得不成样子,但毕竟修为扎实,一身精华尚未完全流失。
“罢了,聊胜于无,总比浪费了好。”墨紫阎不再犹豫,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站起身,掌心再次涌出那浓郁的黑雾。
这一次,黑雾如同拥有生命的饕餮巨兽,迅速将那滩“肉泥”完全覆盖、包裹。
可以清晰地看到,黑雾之中,那残破的躯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消融。
其内蕴含的磅礴气血之力、精纯的结丹中期灵力、以及那即将消散的灵魂本源与神识碎片,都被那诡异的黑雾贪婪地抽取、吞噬、炼化!
不过两三息的时间,黑雾散去,原地已是空空如也,连一丝血迹、一点骨渣都未曾留下,仿佛那位长老从未存在于世间。
墨紫阎闭合双眼,微微感受了一下体内增长的魔气与那充盈了一丝的生命本源,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满意的弧度。
“一个结丹后期,两个结丹后期,三个结丹后……嗯,收获尚可。”他轻声自语,随即,那双冷漠的眼睛,再次转向了最后的方向——那深深嵌入墙壁之中,生死不明的岩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