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板上已经无法显现梅尔莫斯的数据了。
但白日澜知道，自己这个账号，已经抵达了八阶。
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击杀萨拉索斯，甚至连祂的残片都没杀掉。
他只是打碎了潮汐之剑，那个囚禁着萨拉索斯一部分的牢笼。
这算什么击杀？
可系统却判定他成功了，甚至还“窃取”
白日澜有些好奇。
这个系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它为什么有这么强的力量？
它又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就在他思索的瞬间。
一道冰冷的、带着明显电流杂音的提示，在他脑海里炸响。
【警告：副本“深海之歌”已遭受严重污染，无法进行正常结算。】
【正在强制退出副本……】
【10…9…8…】
白日澜还没反应过来。
他周围的世界，开始崩解。
脚下那片承载着他的碧绿海洋，像是被风化的画卷，寸寸剥落，露出其下真实的世界。
头顶那颗亘古不变的恒星，也开始闪烁，扭曲，最后“啪”的一声，碎成了漫天飞舞的数据流。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一具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龙躯。
他还是那头不可名状的，无理数之龙。
随后，他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他抬头，打量着周围。
一片碧绿的海。
粘稠，浑浊，散发着一股铁锈与旧钱币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
这根本不是水。
梅尔莫斯，或者说，这具全新的、名为“无理数之龙”的躯体，静静地漂浮在这片诡异的绿色液体之上。
他的感知，那接近无限的感知，开始向外探去。
不需要眼睛。
他的意识本身，就是最好的观测工具。
他的感知像投入池塘的墨水，无声无息地，却又以一种超越了光速的蛮横姿态，向着世界的尽头疯狂蔓延。
很快。
他“看”到了。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这片令人作呕的碧绿海洋，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连光线都能吞噬的墨黑。
那黑色海洋同样广阔无垠，充满了死寂与终结的气息。
而越过那片墨黑。
一抹熟悉的湛蓝，出现在他感知的边缘。
那是他曾经生活了六年的，真正的大海。
就在那片湛蓝之中。
一座巨大的仙山，正静静地漂浮在云端。
山峰青翠，云雾缭绕，无数道瀑布从山体上垂落，却在半空中就化为氤氲的水汽，散入天际。
仙山之上，琼楼玉宇，雕梁画栋。
更有一些穿着宽袍大袖，颇有华夏古风的人影，正脚踩着飞剑，在山峦与云海之间，御风而行。
梅尔莫斯沉默了。
给我干哪来了？
白日澜，有些惊讶。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星球的东方，有着和西边截然不同的文明。
而且，还是和现实里如此相似的文明。
不过，他很快又想通了。
这个世界本就和现实同根，同枝。
既然如此，出现一个东方神话背景的大陆，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真正让他感到疑惑的是另一个问题。
他尝试调动系统面板。
眼前依旧是一片闪烁的、扭曲的乱码。
【警告：副本“深海之歌”已遭受严重污染，无法进行正常结算。】
【正在强制退出副本……】
【与中央服务器连接中断……】
与中央服务器连接中断？
这意味着，他现在是“离线单机”状态。
无法访问论坛，无法联系好友，甚至连最基础的下线功能都用不了。
白日澜的意识，扫过那片仙气缭绕的大陆。
一个更深层次的疑问，浮上心头。
为什么？
为什么前世到现在，他从来没在论坛上，看到过任何关于这片大陆的帖子？
《第八纪元》的转生系统，是完全随机的。
按理说，这么大一片新地图，不可能一个玩家都没有。
只要有一个玩家降生在这里，以玩家们那旺盛的探索欲和分享癖，这片大陆的坐标和资料，早就该被扒得底裤都不剩了。
可现在，这里一片空白。
没有任何玩家活动的痕迹。
就好像，这里是一片被游戏开发者遗忘的，锁死的服务器。
一个从未对玩家开放过的，隐藏地图。
白日澜低头，看了看自己那狰狞的、覆盖着黑色骨质甲壳的龙爪。
又抬头，望向那片云雾缭绕、仙气飘飘的琼楼玉宇。
他现在这副尊容，要是被那些御剑飞行的修士看到，估计不是被当成域外天魔当场斩了，就是被当成护山神兽给供起来。
他缓缓扇动了一下身后那对破烂的、如同焦炭般的龙翼。
粘稠的绿色液体被搅动，散发出更浓郁的恶臭。
白日澜做出了决定。
先离开这片鬼地方。
然后，去那片湛蓝的大海，找个没人的角落，把自己这一身乱七八糟的污染洗干净再说。
至于那片锁死的服务器……
他总得想办法连上网再说。
……
黄沙漫天。
热风卷起沙砾，打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一片被太阳烤焦的、毫无生机的土地。
白发少女跪坐在滚烫的沙丘上。
她抱着一柄与这片沙漠格格不入的巨剑。
剑身呈现出深邃的幽蓝色，仿佛囚禁了一整片海洋。
【潮汐之剑】。
维斯蒂亚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汗水刚从毛孔里渗出，就被灼热的空气瞬间蒸发。
她那身雪白的皮肤，此刻因为脱水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半透明的质感，淡红色的血管在皮下清晰可见。
但让她痛苦的，不是这足以将岩石烤裂的高温。
是剑。
是那柄剑里传来的，永不停歇的低语。
它们像无数根冰冷的探针，钻进她的头骨，搅动着她的脑髓，试图将她那点可怜的理智，彻底撕成碎片。
维斯蒂亚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咸腥的血味。
她用这种最原始的痛觉，对抗着那足以让神明发疯的污染。
她想松手。
想把这柄带来无尽痛苦的诅咒之物扔掉。
可她的手，却像是被焊在了剑柄上，根本不听使唤。
不。
是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放。
一旦放手，她就会彻底被这股疯狂吞噬。
低语还在继续。
那些杂乱无章的噪音，渐渐汇聚成一个清晰的、带着致命诱惑的旋律。
它在告诉她。
孤独吗？
痛苦吗？
被世界抛弃的滋味，好受吗？
来吧。
拥抱我。
你不是被诅咒的孩子，你是被选中的圣女。
你的白，不是疾病，是龙赐予你的无上荣耀。
那些排斥你的，嘲笑你的，都将匍匐在你脚下，亲吻你走过的每一寸沙地。
你将成为女王。
这片大海，这片陆地，都将是你的疆土。
维斯蒂亚的呼吸变得急促。
血色的眼瞳里，那点清明正在迅速涣散。
是啊。
女王。
多诱人的词汇。
她想起了氏族那些嫌恶的眼神。
杀掉他们。
把所有人都杀掉。
这个世界，就不再有痛苦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冰冷的剑身。
那股疯狂的力量，顺着她的指尖，涌入她的身体。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觉，让她沉醉。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
在那片混沌与疯狂的最深处。
一个模糊的影子，突兀地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黑色的，充满了爆发性力量的背影。
他站在尸山之上，独自一人，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长城。
他转过头，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尖牙，笑容灿烂又愚蠢。
“我一个人吃不完，你……要不要尝尝？”
那个影子，那个声音，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
维斯蒂亚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即将被疯狂淹没的血色眼瞳里，重新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
她张开干裂的嘴唇。
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破碎的，却又无比清晰的音节。
“梅尔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