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唐龙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回到了旅店。
他带回了详细的情报。
总决赛将在三天后正式开始,开幕式上,教皇比比东将亲自出席。
而史莱克学院的队伍,预计将在明天下午抵达武魂城。
“做得很好。”
陆沉,或者说“莱昂”,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水晶杯,对唐龙的汇报给予了肯定。
第二天下午,武魂城南门。
宽阔的官道上,人头攒动。
许多闻讯而来的魂师和民众,都聚集在这里,想要一睹那些从预选赛和晋级赛中脱颖而出的天之骄子们的风采。
在人群的一侧,一处视野绝佳的酒楼二楼包厢里。
陆沉正百无聊赖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金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曳。
“怎么还没来?”
他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抱怨着。
“让本少爷等这么久,真是好大的架子。”
爱莉希雅则像一个真正的侍女那样,安静地站在陆沉身后,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
只有唐龙,依旧扮演着他沉默护卫的角色,站在包厢的角落,警惕着四周。
“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列车队正缓缓驶来。
车驾并不华丽,甚至可以说有些朴素,车身上那个绿色的,古怪的怪物头像,却极具辨识度。
史莱克学院。
“哦?终于来了吗?”
陆沉放下酒杯,懒洋洋地走到窗边,向下俯瞰。
车队在城门前停下,接受例行的检查。
车门打开,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陆续走了下来。
为首的,正是弗兰德和柳二龙,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似乎还在为之前的争吵而冷战。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京灵他们。
宁荣荣似乎不想现在就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脸上蒙着一层薄纱。
只不过相较于离开时,短短半个月时间,宁荣荣的武魂似乎又发生了更大的变化。
身上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空间波动,似乎是崩坏能与九宝琉璃塔结合后产生的奇特异变。
而奥斯卡看起来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陆沉能感觉到,他体内蕴含着一股极为庞大的生命能量。
他的食物系武魂,在接触了崩坏能之后,似乎走向了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方向。
“变化都很大呢。”
爱莉希雅的声音在陆沉耳边响起。
“看来,梅比乌斯博士的‘特别辅导’,效果很显著嘛?”
陆沉不置可否。
他看着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看着他们脸上那既紧张又兴奋的表情,心中毫无波澜。
这些,都只是舞台上的演员。
而他,是决定戏剧走向的导演之一。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人群的另一端,一个戴着面纱,身穿黑裙的女子,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的目光,同样落在了史莱克学院的队伍上。
胡列娜。
她的气息比以前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那双妩媚的眼眸中,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迷茫和痛苦。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陆沉的注视,下意识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陆沉立刻移开了视线,重新变回那个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纨绔少爷。
胡列娜皱了皱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又将注意力转回了唐三身上。
“看来,她还是没能放下。”
爱莉希雅轻声叹息。
“走吧。”
陆沉转身向外走去。
“演员已经入场,我们这些‘观众’,也该离席了。”
他已经确认了自己需要的信息,没必要再待下去。
一行人离开酒楼,没有回旅店,而是坐上马车,在城中随意地闲逛起来。
马车最终在城西的一片老旧街区停下。
“少爷,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唐龙有些不解。
这里是武魂城的平民区,与中心区域的辉煌气派相比,显得有些破败和冷清。
“散步。”
陆沉言简意赅。
他走下马车,像一个真正的贵族那样,信步走在狭窄的石板路上,对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视若无睹。
爱莉希雅提着裙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逛了很久,买了一些在唐龙看来毫无用处的本地小玩意儿,最后,在黄昏时分,来到了那座古老的钟楼下。
钟楼已经废弃多年,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巨大的铜钟也早已不再敲响。
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孩童在附近的空地上追逐嬉戏。
陆沉站在钟楼下,抬起头,仰望着这座沉默的建筑。
“艾莉。”
“在呢,少爷?”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安静?”
陆沉缓缓开口。
爱莉希雅眨了眨眼,配合着他。
“是呀,很安静呢。连那些小孩子的笑声,都感觉离我们很远。
她说的是实话。
这座钟楼,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笼罩着。
外界的喧嚣,传到这里,都会被削弱,变得模糊不清。
而站在这里的人,内心的负面情绪,似乎也会被一种温和的力量抚平。
暴躁的人会变得平和,悲伤的人会忘却忧愁。
这,正是阿波尼亚“戒律”的力量。
“请不要在此地施加恶行。”
“请不要在此地传递谎言。”
“请不要在此地伤害他人。”
一条条无形的戒律,如同细密的蛛网,覆盖了这片区域。
它不伤人,却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这里的一切。
“一个很有趣的地方。”
陆沉评价道。
他能感觉到,这股“戒律”的力量,其根源,就在钟楼的顶端。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带着众人,在钟楼下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旅店,陆沉立刻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维尔薇。”
他通过通讯器,联系上了远在逐火之蛾基地的另一位英桀。
“我在。”
维尔薇很快传来回复。
“我需要你帮我解析一个力场模型。”
陆沉将自己在钟楼感知到的力场结构,通过精神力,转化成数据流,传送了过去。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
“有意思。”
维尔薇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惊奇。
“这个力场的结构,非常稳定,而且它似乎是活的。”
“它在自我循环,自我修复,甚至还能从周围的环境中汲取一种非常特殊的精神能量来维持自身的存在。”
“我需要更多的数据。”
维尔薇提出了要求。
“今晚,我会再去一次。”
陆沉给出了答复。
“我会用更精密的仪器,对你传送回来的数据进行实时分析。”
维尔薇干脆地切断了通讯。
夜,悄然降临。
陆沉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夜行衣,金发蓝眸的伪装也暂时解除,恢复了黑发黑眸的本来面貌。
“我也要去!”
爱莉希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身上也换了一套紧身的黑色作战服,将她完美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陆沉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爱莉希雅的力量,在某些时候,比他更管用。
两人如同两道融于夜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旅店,朝着城西的钟楼掠去。
钟楼下,依旧一片寂静。
“我先进去。”
陆沉对爱莉希雅做了一个手势。
他深吸一口气,属于死之律者的权能,悄然发动。
他的身体,在一瞬间进入了“半死”的状态,生命气息降到了最低,仿佛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他迈出一步,轻易地穿过了那层无形的“戒律”力场,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钟楼内部,布满了灰尘和蛛网。
陆沉沿着盘旋而上的木质楼梯,一步步走向顶端。
越是向上,那股温和而宁静的力量就越是浓郁。
终于,他来到了顶层的阁楼。
阁楼的中央,那个本该悬挂着巨大铜钟的位置,此刻,却空无一物。
不,不是空无一物。
在阁楼正中央的地板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胸针。
一枚造型古朴,由不知名金属打造的,鸢尾花形状的胸针。
所有“戒律”的力量,其源头,正是这枚小小的胸针。
陆沉缓缓走上前,他能感觉到,胸针里,蕴藏着一个沉睡的意识。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胸针的瞬间。
一个清冷的,带着几分疲惫和迷茫的女人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响起。
“你是谁?”
“为什么,要来打扰我的安宁?”
陆沉的身体猛地一顿,他缓缓转过身。
只见阁楼的阴影里,一个穿着教皇殿专属的紫色长袍,脸上戴着金色面具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比比东。
阁楼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沉维持着“半死”的状态,生命的气息几乎不存在,这让他得以在比比东的感知中,与周围的阴影和灰尘融为一体。
他没有立刻回应。
眼前的比比东,与他记忆中那个杀伐果决,充满了怨恨与野心的教皇,判若两人。
她穿着教皇殿的紫色长袍,却并未佩戴那顶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紫金冠。
脸上的金色面具遮住了她的容貌,但从她站立的姿态和那略显空洞的问话中,陆沉能感觉到一种剥离了所有情绪的纯粹。
就像一张被擦拭干净的白纸。
“你是谁?”
见陆沉没有回答,比比东又问了一遍,声音里没有威胁,没有警惕,只有单纯的疑惑。
陆沉的思维飞速运转。
阿波尼亚的“戒律”权能,其核心是抚平强烈的情绪,约束恶意的行为。
比比东本身就是一个由憎恨、野心、痛苦和疯狂构成的集合体,再加上罗刹神念的侵蚀,她的精神世界早已是一片沸腾的岩浆。
当这样一个人,长期处于“戒律”力场的笼罩下,会发生什么?
答案,似乎就在眼前。
“戒律”的力量,像一个无形的牢笼,强行压制了她内心所有狂暴的负面情绪,将那沸腾的岩浆暂时冷却、凝固。
被剥离了这些东西之后,剩下的,就是这个看起来有些迷茫、有些疲惫的女人。
陆沉缓缓地,从阴影中显露出身形。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投向地面那枚鸢尾花胸针。
一切的源头,都在那里。
比比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然后又抬起头,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它很重要。”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解释。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不能离开这里,也不能让别人带走它。”
“一旦离开,我会变成很可怕的东西。”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印证了陆沉的猜测。
她自己,也模糊地意识到了这枚胸针的作用。
它是一个“镇定剂”,一个维持她此刻平静状态的“锚”。
如果强行拿走胸针,被压抑的情绪和神念会瞬间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精神崩溃,彻底疯狂;重则当场被罗刹神念完全夺舍,或者力量暴走,将半个武魂城夷为平地。
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就在这时,钟楼之外,一股属于爱莉希雅的气息一闪而逝,那是在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陆沉不动声色地做了一个“无事”的隐晦手势。
他不能在这里动手。
“我只是一个迷路的旅人。”
陆沉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刻意改变了声线。
“无意打扰你的安宁。”
他说完,便缓缓向后退去,重新融入阴影之中。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再看比比东一眼,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偶然闯入的路人。
比比东站在原地,没有阻拦。
她只是歪了歪头,似乎在分辨他话语的真伪。
在“戒律”的力场中,谎言是无所遁形的。
而陆沉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无意”打扰,只是这个“安宁”的背后,隐藏着他未曾预料到的风暴。
留下这句话之后,陆沉便抽身离开阁楼。
比比东的情况有些棘手,武魂殿现在还需要一个明面上的掌权人,比比东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直到陆沉的气息彻底消失在阁楼里,比比东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枚鸢尾花胸针。
她缓缓地走到阁楼的窗边,看向下方灯火辉煌的武魂城。
面具下的表情无人知晓。
她只是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窗外的世界,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