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态训练场三号室。
和胡列娜所在的二号室不同,这里没有狂暴的精神风暴,也没有令人窒息的能量漩涡。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无比真实的现代都市。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川流不息的悬浮车辆,街道两旁的全息广告牌闪烁着五光十色的霓虹。
一百万个拥有独立思维逻辑的数字生命,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工作、恋爱、争吵,构成了一个微缩的真实社会。
胡列娜站在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感受着周围鼎沸的人声和复杂的城市气息,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穿着一身最普通的休闲服,黑色的长发扎成了干练的马尾,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这便是她的新战场。
“第二阶段训练,‘千面’,开始。”
陆沉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胡列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精神力缓缓地释放出去。
在经历了那次失控之后,她的精神力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和磅礴。
无数看不见的精神丝线,以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她能“看”到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脑子里想着的是即将迟到的会议。
她能“看”到街角咖啡店里,一对正在闹别扭的情侣,女孩心里充满了委屈。
她能“看”到不远处公园的长椅上,一位老人正安详地晒着太阳,回忆着年轻时的光景。
每一个人的情绪,每一个人的思维,都像一本本摊开的书,呈现在她的感知之中。
这种感觉,比她之前任何一次使用魅惑魂技都要清晰百倍。
“任务目标:同时影响一千人,让他们产生‘喜悦’的情绪。注意,不能被任何一个目标察觉。”
陆沉的指令再次下达。
胡列娜集中精神,开始筛选目标。
她将自己的精神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向周围的人群。
她锁定了一个刚刚被上司训斥,情绪低落的年轻白领。
胡列娜尝试着,将一股代表着“喜悦”的精神波动,注入到对方的脑海中。
然而,她的手法还是太粗糙了。
那个白领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和困惑。
“奇怪,我刚才怎么回事?好像突然开心了一下?”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一脸莫名其妙。
“失败。”
陆沉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你的干涉痕迹太重,就像往一碗清水里滴了一滴墨水,太过明显。”
胡列娜的脸颊微微发烫。
她知道自己失败了。
她收回精神力,重新调整呼吸。
“魅惑的本质,是‘共情’与‘引导’。”
她回想着陆沉的话。
不是强行灌输,而是润物细无声的渗透。
她再次将精神力发散出去,这一次,她没有急着去影响任何人。
她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去感受,去理解。
她将自己的感知,附着在了一个因为买到了限量版球鞋而兴奋不已的少年身上。
她感受着少年那份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她将这份快乐的情绪波动,完整地“复制”了下来。
然后,她找到了一个新的目标,一个因为工作失误而垂头丧气的女孩。
她没有直接将“快乐”的情绪扔给对方。
而是用自己的精神力,轻轻地触碰着女孩的意识。
她将那份从少年那里“复制”来的快乐情绪,伪装成一段模糊的,美好的回忆片段,悄无声息地送入了女孩的潜意识深处。
也许是童年时得到心爱玩具的下午,也许是第一次得到夸奖时的场景。
那段被植入的“记忆”一闪而逝,快到女孩自己都无法捕捉。
但那份伴随记忆而生的喜悦,却真实地在她心底泛起了一丝涟漪。
女孩原本紧锁的眉头,不自觉地松开了些许。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的阴霾,好像散去了一点点。
“成功一个。”
陆沉的声音响起。
胡列娜心中一喜。
她开始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去寻找那些情绪波动剧烈的人,“复制”他们的情绪,然后像一个高明的画师一样,对这些情绪进行“调色”和“伪装”,再悄无声息地“画”到其他人的心上。
这是一个无比精细,也无比耗费心神的过程。
她需要同时处理成百上千条信息流,对每一种情绪进行分析、模拟、植入,还要保证不留下任何破绽。
两个小时后。
胡列娜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成功,九百九十九个。”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只差最后一个了!
她将最后一份经过伪装的“喜悦”情绪,送入了一个正在街头争吵的男人脑中。
就在她的精神丝线即将完成引导的瞬间。
那个男人突然停下了争吵,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地扫向胡列娜所在的方向!
“谁?!”
胡列娜的心脏猛地一缩!
被发现了!
在最后关头,她的精神力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被对方捕捉到了!
“任务失败。”陆沉轻声开口。
对于这个结果,胡列娜毫不意外。
“再来!”
重力训练室内。
邪月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在他的对面,朱竹清静静地站着,呼吸平稳,甚至连一丝汗珠都看不到。
“再来!”
邪月低吼一声,双脚猛地在地上一踏,整个人化作一道血色的残影,手中的月刃带起凄厉的破空声,直取朱竹清的咽喉。
快!
快到了极致!
这是他将魂力、速度和技巧融合到巅峰的一击!
然而,面对这致命的攻击,朱竹清只是平静地抬起了手。
就在月刃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刹那。
另一个朱竹清,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邪月的身后。
这个新出现的朱竹清,无论是气息还是能量波动,都与本体一模一样,根本无法分辨真假。
她手中的利爪,悄无声息地抓向邪月的后心。
前后夹击!
邪月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第二个朱竹清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生死关头,他强行扭转身躯,手中的月刃放弃了攻击,回防格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月刃成功挡住了来自身后的利爪。
但与此同时,他身前的第一个朱竹清,也动了。
她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仿佛融入了空气之中。
下一秒,一股冰冷的杀意从邪月的侧面爆发!
第三个朱竹清!
邪月心中警铃大作,他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噗嗤!”
利爪划破了他的护身魂力,在他的肋下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剧痛传来,邪月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三个朱竹清同时停下了动作,然后其中两个化作点点光芒,消散在空气中。
只剩下最后一个,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邪月。
“你输了。”
朱竹清的声音很平静。
“为什么?”
邪月捂着流血的伤口,脸上充满了不甘和困惑。
“你的分身,为什么我完全感觉不到能量波动?它们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他最引以为傲的感知能力,在朱竹清的“空梦”刻印面前,变得像个笑话。
“因为那不是能量体,也不是魂力分身。”
朱竹清缓缓解释。
“每一个分身,都是基于对自身质量、能量、信息的三重复制。它们是真实存在的‘我’,而不是虚假的幻影。”
邪月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质量、能量、信息的三重复制?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魂师能力的理解范畴。
“这不公平!”
他忍不住低吼道。
“这不是魂技!这根本就不是魂师应该拥有的力量!”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拿着木棍的孩子,在挑战一个手持枪械的士兵。
无论他多么努力,无论他的技巧多么精湛,在绝对的力量代差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朱竹清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你是在抱怨你的对手太强,还是在怨恨你自己的弱小?”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邪月的心里。
是啊。
他在怨恨什么?
怨恨朱竹清的力量吗?
不。
他是在怨恨自己!
怨恨自己面对这种闻所未闻的力量时,那份深深的无力感!
怨恨自己无法保护妹妹,无法为武魂殿夺回荣耀的无能!
“我”
邪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朱竹清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她和邪月的对练,已经持续了三天。
每一次,都是以邪月的惨败告终。
她能感觉到,邪月的斗志,正在被一点点地消磨殆尽。
“等等!”
就在朱竹清即将走出训练室的时候,邪月的声音,沙哑地从身后传来。
他挣扎着,用月刃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地,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脸上,不再有不甘和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再来一次!”
他死死地盯着朱竹t清。
“你说的对,我没有资格抱怨。我只想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变得像你一样强!”
他不想再当那个只能仰望他人背影的失败者了。
他要变强!
不惜一切代价!
朱竹清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看着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男人。
她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那种为了追上某个人的脚步,而拼尽一切的执着。
“我的路,你走不了。”
朱竹清摇了摇头。
“但或许,你可以走出一条属于你自己的路。”
她抬起手,心念一动。
在她身旁,光影闪烁,又一个朱竹清凝聚成形。
“打败她。”
朱竹清指着那个分身。
“在你做到之前,我不会再出手。”
说完,她便走到训练室的角落,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她将一个完美的,拥有她本体九成九实力的“空梦”分身,留给了邪月。
这是一个陪练,也是一座山。
邪月看着那个和朱竹清一模一样的分身,他握紧了手中的月刃。
他知道,这是朱竹清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指明方向。
跨过这座山!
用尽一切办法,去分析她,理解她,然后,战胜她!
“来吧!”
邪月发出了一声压抑许久的咆哮,主动朝着那个分身冲了过去。
战斗,再次爆发。
逐火之蛾,指挥中心。
巨大的环形光幕上,流动着海量的数据。
胡列娜和邪月的训练进度,朱竹清的刻印融合度,基地的能量消耗,乃至于整个斗罗大陆的崩坏能浓度监测所有信息,都在这里汇总。
陆沉站在光幕前,神情严肃。
“大陆的崩坏能浓度,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上升了百分之零点三。虽然幅度很小,但增长趋势从未停止。”
梅比乌斯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指着光幕上一条缓缓上扬的红色曲线。
“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半年,整个大陆的崩坏能浓度就会达到下一个临界点。届时,第二个律者,必然会诞生。”
半年。
这个时间,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白沉香那边怎么样了?”
爱莉希雅抱着手臂,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风之核心的封印很稳定。”
陆沉回答。
“但那只是权宜之计。想要让她真正掌控律者的权能,而不是被权能吞噬,需要进行漫长的适应性训练和精神疏导。半年时间,根本不够。”
这就是他们面临的困境。
时间。
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如果如果能让阿波尼亚回来就好了。”
爱莉希雅轻声说。
“她的‘戒律’,或许能延缓律者的诞生,或者压制住失控的律者。”
阿波尼亚,逐火十三英桀中,持有“戒律”刻印之人。
她的力量,能够干涉他人的命运,设下不可违逆的“戒律”。
在对抗崩坏的战争中,她的能力曾多次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可能。”
梅比乌斯直接否定了她的提议,语气冰冷。
“我们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再次进入虚数空间的代价。”
每一次进入虚数空间,都像是一场豪赌。
陆沉为了复活她们,已经多次深入其中,他的精神和身体都早已逼近极限。
再次进入虚数空间,十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