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接过那份详细报告,手指在透明的数据板上轻轻滑动,一页页翻阅着。
他看得很快,但胡列娜和邪月却感觉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那上面记录的,是他们过去十几年修炼生涯中,所有被自己忽略的、自以为是的、甚至是完全错误的细节。
在这些冰冷的数据面前,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
“基础不错。”
陆沉终于开口,评价却让兄妹俩有些摸不着头脑。
都被拆解成这样了,还叫基础不错?
“至少身体没有因为错误的修炼方式而出现不可逆的损伤。”梅比乌斯在一旁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惋惜,“真是无趣,连一点变异的可能性都没有。”
胡列娜和邪月听得后背发凉。
“根据你们的数据,我和梅比乌斯制定了两套初步的训练方案。”陆沉将数据板转向他们,上面瞬间呈现出两个全新的动态模型。
左边是邪月的,右边是胡列娜的。
“邪月,你的武魂‘月刃’,本质是极致的锋锐和变化。但你的战斗方式过于依赖魂技的固定模式,缺乏随机应变的能力。”
陆沉的手指在邪月的模型上一点。
“第一阶段训练,‘无限刃舞’。你将被置入拟态训练场,面对无穷无尽的、拥有不同防御特性的模拟敌人。你的任务,是在不使用任何魂技的情况下,仅凭月刃本身,连续击破一万个目标。期间,你的魂力会被限制在魂尊级别。”
邪月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使用魂技?
只靠武魂本身?
还要连续击破一万个目标?
这怎么可能!
“这只是开始。”陆沉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当你完成第一阶段,我们会进入第二阶段,‘心眼’。你将在完全剥夺视觉、听觉和嗅觉的环境下,仅凭对魂力流动和空气震动的感知,去对抗高速移动的敌人。”
邪月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这已经不是训练了,这是折磨!
“至于你,胡列娜。”陆沉的视线转向另一边。
“你的武魂是妖狐,核心在于精神魅惑和敏捷。但你的精神力运用,就像梅比乌斯说的,太粗糙了。”
光屏上,胡列娜的模型周围出现了无数细密的红色丝线,代表着她散逸的精神力。
“第一阶段训练,‘织网’。我们会为你模拟一个布满精神力感应器的迷宫,你的任务,是像蜘蛛一样,将你的精神力凝聚成丝,穿过所有感应器,但不能触碰到迷宫的墙壁。任何一次失误,都会触发高强度的精神冲击。”
胡列娜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高强度的精神冲击,那滋味她再清楚不过,轻则头痛欲裂,重则直接损伤精神之海。
“第二阶段,‘镜花水月’。你将面对一百个精神力完全相同的模拟幻象,其中只有一个是你的真实目标。你需要在一秒内,找出并击溃它。找错了,你承受的精神反噬会加倍。”
胡列娜紧紧地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这哪里是训练,这分明是要把他们往死里逼!
“嘻嘻,听起来是不是很可怕呀?”爱莉希雅笑盈盈地开口,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不过别担心,梅比乌斯博士会全程监控你们的生命体征,保证你们死不掉的。”
这句话,非但没有起到安慰作用,反而让兄妹俩的心沉得更深了。
保证死不掉。
也就是说,只要不死,怎么折腾都行。
“这些是初步方案?”邪月沙哑地开口,他从这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中,捕捉到了一个更让他绝望的词。
“当然。”梅比乌斯理所当然地回答,“这只是为了修正你们错误的战斗习惯,让你们的身体学会如何最高效地运用力量。等你们什么时候能像吃饭喝水一样轻松完成这些,才算真正入门,可以开始学习‘逐火之蛾’的战斗技巧。”
真正的战斗技巧
邪月和胡列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和苦涩。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和朱竹清的差距,在于魂环配置和特殊的训练。
现在他们才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是整个战斗体系的代差。
就像是用弓箭的士兵,去面对一个驾驶着钢铁机甲的战士。
“有问题吗?”陆沉最后问道。
“没有!”
这一次,是邪月和胡列娜异口同声的回答。
他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们已经看到了通往更高层次的门,哪怕门后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必须闯过去!
“很好。”陆沉站起身,“爱莉,带他们去吧。从现在开始。”
“收到?”
爱莉希雅对着兄妹俩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的笑容灿烂依旧。
“走吧,两位未来的强者,让我们开始愉快的训练时光吧?”
胡列娜和邪月跟在爱莉希雅身后,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他们被分别带到了两个不同的训练室。
邪月走进的,是一个巨大的纯白色空间,空无一物。
当他踏入的瞬间,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
紧接着,整个空间亮起,四周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变成了深邃的星空。
一股巨大的压力,骤然降临在他的身上!
“重力三倍,魂力压制开始,限制为三十九级。”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空间中响起。
邪月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呻吟,体内的魂力运转也变得滞涩无比。
还没等他适应,他面前的虚空中,一个由光芒构成的、手持盾牌的人形生物凝聚成形。
“第一阶段训练,‘无限刃舞’,开始。目标一,击破。”
那光人咆哮着,向他发起了冲锋。
邪月咬紧牙关,双手月刃浮现,迎了上去。
而在另一个训练室。
胡列娜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由无数光线构成的复杂迷宫之中。
那些光线细密如发丝,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第一阶段训练,‘织网’,开始。请将你的精神力,穿过位于终点的感应环。”
胡列娜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精神力,试图将其凝聚成线。
然而,那精神力刚一离体,就不受控制地向四周散开,触碰到了一根光线。
“滋——!”
一股尖锐的剧痛,猛地刺入她的脑海!
“啊!”
胡列娜惨叫一声,抱着头蹲了下去,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
在监控室里,陆沉和梅比乌斯平静地看着光屏上显示的两个画面。
画面中,邪月一次次被光人击倒,又一次次爬起,身上的作战服已经破烂不堪。
胡列娜则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显然还在承受着精神冲击的余波。
“比预想的要差一点。”梅比乌斯评价道,“那个男的,身体协调性还行,但对力量的控制一塌糊涂。那个女的,精神力天赋不错,可惜完全是野路子。”
“给他们点时间。”陆沉的声音很平静,“黄金一代的骄傲,没那么容易被敲碎。敲碎了,才能重塑。”
他看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是这两个人在一次次失败和痛苦中,依然没有放弃的意志。
这才是他们身上,最宝贵的东西。
陆沉的注意力从训练画面上移开,他调出了另一份资料。
资料的标题是:白沉香。
目的红色标记:风之律者核心(休眠期)。
“维尔薇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陆沉开口问道。
“‘世界’的初步构架已经完成了,但核心能源的耦合还需要时间。”梅比乌斯回答,“她需要一个绝对稳定的能量源,来启动第一次虚数内模拟。叶泠泠的死生权能还不稳定,所以她盯上了这个。”
梅比乌斯的手指点了点白沉香的资料。
“风之律者核心,虽然是休眠期,但蕴含的能量足够了。可一旦被强行抽取能量,核心有百分之八十二的可能会被激活,到时候”
“我知道。”陆沉打断了她的话,“所以我需要在那之前,给它加一道保险。”
他的手指在数据板上操作起来,调出了另外四个律者核心的数据模型:始源、支配、炎、死。
“我要用这四种权能,构建一个临时的‘封印’。在维尔薇进行试验的时候,暂时压制住风之核心的活性。这样,就算出现意外,我也能第一时间接管它的权限。”
梅比乌斯看着光屏上那四个复杂到极点的能量结构模型,蛇瞳中闪过一抹狂热。
“用律者权能去封印律者权能?哼,真有你的风格,舰长。这可比训练那两个小白鼠有意思多了。”
就在这时,监控室的门被推开了。
朱竹清走了进来。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正在被“蹂躏”的胡列娜和邪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她走到了梅比乌斯的面前。
“梅比乌斯博士。”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我需要变得更强。”
梅比乌斯从数据板上抬起头,那对金色的蛇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哦?你觉得你现在还不够强吗?”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刚刚才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一个魂王,现在就来找我。怎么,赢了还觉得不满足?”
朱竹清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是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诉求。
“与邪月的战斗,我动用了幽冥影分身的全力,魂力消耗超过了百分之七十。而且,我能感觉到,他还在适应我的攻击节奏。如果战斗时间再延长,胜负难料。”
“最重要的是,”她停顿了一下,清冷的猫瞳里,浮现出一丝挫败,“在虚数空间里,我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那种无力感,我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她的话,让梅比乌斯的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
“虚数空间原来如此。”梅比乌斯摸着下巴,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课题,“你想要掌控‘空梦’的刻印,但你发现自己做不到,对吗?”
朱竹清点了点头。
她能使用帕朵菲莉丝的力量,施展出三十六个分身,但这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模仿,而不是真正的理解和掌控。
她不知道这力量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如何更进一步。
“哼,理所当然。”梅比乌斯轻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打击道,“菲莉丝那家伙的力量,源于‘空想’。她能将想象中的事物,在一定程度上化为现实。你以为分出三十六个分身靠的是魂力吗?不,那靠的是计算力和想象力。”
“每一次分身,都是一次对自我认知的重新构建和拆分。你需要在一瞬间,构想出三十六个拥有独立行动逻辑,但又完全忠于你本体意志的‘自己’。这需要何等庞大的计算量?你现在,只是借用了刻印里残留的数据模板而已,连皮毛都算不上。”
朱竹清沉默了。
梅比乌斯的话,像一把尖刀,剖开了她一直以来的困惑。
她确实只是在“使用”力量,而不是在“理解”力量。
“你想让我帮你?”梅比乌斯笑了起来,那笑容让朱竹清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我确实有办法。但是,我的实验,可不是那么温柔的。”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正在挣扎的胡列娜和邪月。
“跟他们比起来,你的‘训练’,会痛苦一万倍。”
“我不在乎。”朱竹清毫不犹豫地回答。
“很好。”梅比乌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有做小白鼠的觉悟,是成为强者的第一步。”
她转向陆沉,后者自始至终都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看着。
“舰长,这只小猫,我收下了。她的身体数据和精神模型,是研究刻印与宿主融合的绝佳样本。”
“别玩死了。”陆沉只说了四个字。
“放心,这么有趣的实验品,我可舍不得。”梅比乌斯舔了舔嘴唇,视线重新回到朱竹清身上,“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那我们就从现在开始吧。”
她站起身,走向监控室的另一侧,那里还有一个独立的、更小的房间。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