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古城墙根下，孟婆的汤勺敲着砂锅沿，像在给灶王爷唱挽歌。
“判官泪、仇人血、未了缘。”她舀起墨绿汤汁，蒸汽里浮动着穿龙袍饮鸩的男人，“三毒入药，可破同命咒。”
小桃把婚书拍在槐木桌上：“仇人血好办！林志明和周雅琴明天在城隍庙办离婚宴！”
“未了缘呢？”姜玄的洞玄瞳扫过婚书，金芒黯淡如将熄的炭火。
孟婆的汤勺指向我和他腕间红线：“你们不就是？”
“至于判官泪……”她突然掀开锅盖，沸腾的汤里映出我前世执笔判刑的侧影，“想起最悔的判决时，眼泪自会来。”
姜玄嗤笑：“让她哭？不如指望哮天犬改吃素。”
城隍庙前张灯结彩。戏台挂着“首届仙凡联谊庙会”横幅，财神像捧着二维码，月老祠改成“快闪姻缘签售会”。林志明和周雅琴的巨幅离婚照悬在庙门，底下小字标着：
“阎王搞的文旅项目。”孟婆压了压斗笠。她换上蓝印花布衫冒充民宿帮工，烫伤的腕骨裹着纱布，渗出忘忧汤的药香。
小桃突然拽我袖口：“昭姐！红线在发光！”
腕间红绳灼如烙铁。人群如潮水分开，穿铆钉皮衣的黑无常踩着鬼火平衡车驶来，哭丧棒挂着喇叭喊：
“情侣默契挑战赛冠军——奖判官眼泪收集瓶！”
他身后纸扎花轿掀帘，新娘盖头下伸出周雅琴涂着丹蔻的手：“法官大人也来离婚？”
姜玄猛地揽住我的腰。清冽酒气混着血腥味撞进鼻腔时，红线骤然勒紧皮肉。
“不，”他指尖拂过我腕上红痕，“我们来复婚。”
戏台鼓点震耳欲聋。
“第一关：三生石前忆前缘！”黑无常甩出勾魂链，链头拴着块遍布血丝的怪石。
林志明的手刚触到石头，突然嘶吼着掐住自己脖子：“箭…箭穿喉咙…”周雅琴的翡翠吊坠应声炸裂，飞溅的碎玉划破她脸颊：“毒妇！还我镖银！”
“恨意收集器启动了！”孟婆急喝。
黑无常的哭丧棒捅向三生石：“请冠军夫妇体验——”
姜玄突然拽着我撞向怪石！
天旋地转。再睁眼时，我站在白玉阶上。仙云缭绕的宫殿前，少年姜玄被捆仙锁压跪在地，星宿道袍裂开鞭痕。他仰头望着高坐法殿的我——那时我头戴獬豸冠，朱笔悬在他眉心命牌：
“行刑！”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
剜骨刀刺进少年背脊的刹那，现实中的姜玄闷哼弯腰，红线深陷他腕骨，血珠滴进三生石裂缝！
“第二关：鹊桥同心锁！”黑无常的狂笑传来。
锈迹斑斑的铁索桥横跨忘川支流。周雅琴和林志明被黑线缠作人偶，机械地往桥栏挂锁——锁身刻着“永生永世憎恨”。
“锁成恨意归混沌！”孟婆的汤勺砸向黑无常，“他们在献祭！”
鬼火平衡车碾过汤勺。黑无常的勾魂链卷住铁索桥：“法官大人，该你们了——”
桥面轰然坍塌！
坠向忘川的刹那，姜玄将我甩向岸畔。他道袍灌风如黑蝶，坠向河中伸出白骨手的怨灵。
“抓住！”我甩出天枢印。
青光卷住他手腕的刹那，同命咒红线迸发血光！碎片扎进脑海：
少年姜玄在雷暴中剜出左眼，血淋淋的眼球化作洞玄瞳；
归墟裂口喷涌的混沌里，墨玉巨手攥碎写着“守则第七条”
“归墟…是姜氏世代镇守的……”他染血的手抓住天枢印，“百年前你判我私启归墟，可知我是为补裂缝？”
忘川黑浪掀起，墨煞的玉座浮出水面：“多美的恨意啊……”
周雅琴和林志明在浪尖拥吻，黑线如毒藤缠紧他们交握的手——那吻浸满怨毒，翡翠碎片扎进林志明嘴唇，周雅琴的牙齿咬穿他舌尖。
“就是现在！”孟婆的砂锅砸向浪头。
墨绿汤汁泼中拥吻的怨侣。僵直，周雅琴的泪混着血滴进汤锅：
“同治七年…我射杀你时…你怀里掉出的拨浪鼓…”她颤抖着摸向林志明心口，“是我儿子满月丢的那个……”
黑线寸寸断裂！墨煞玉座震荡，忘川逆流冲天！
“仇人血与未了缘已成！”孟婆的汤勺指向我，“判官泪呢？”
姜玄突然咳着血笑问：“当年判我时…你可曾有一瞬后悔？”
少年姜玄被拖出行刑殿时，高坐法台的我指尖微颤，一滴泪砸在判词“玄”字上，墨迹洇开如凋梅。
颊边冰凉。我摸到一滴水珠。
孟婆的砂锅凌空兜住泪滴。三毒相融的刹那，汤勺狠狠捅进我腕间红线！
“断！”
剧痛席卷全身。红绳化作污血蒸腾，露出腕骨深嵌的黑色咒印——竟与孟婆烫伤同源！
“你以为解的是情咒？那本是归墟守印者的枷锁！”
忘川之水吞没视野。最后的清醒中，我看见姜玄扑向我，洞玄瞳里映出我腕骨咒印蔓延的纹路——
与百年前归墟裂缝的形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