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剧痛的潮水中沉浮。方缘感觉自己像一片残破的叶子,被丢进了狂暴的漩涡,随时可能彻底湮灭。素云涛绝望的眼神,白沉熏冰冷的讥诮,萧尘汐漠然的一瞥,幽冥狼猩红的獠牙,还有那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无数碎片化的景象在他混沌的脑海中疯狂闪现、交织。
就在他即将被这痛苦的洪流彻底吞噬时,一股清凉的、带着淡淡苦涩药草气息的液体,缓缓流入他干涸灼热的喉咙。这丝清凉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珠,瞬间在他体内引发了一系列微妙的变化,所过之处,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似乎被稍稍抚平,沸腾的血液也渐渐缓和下来。
求生的本能被这外来的援助唤醒,他开始下意识地、贪婪地吞咽着。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光线刺入,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由粗糙原木搭建的屋顶,上面挂着几束干枯的、不知名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他躺在一张坚硬的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的薄被。后背和胸口依旧传来阵阵闷痛,但比起昏迷前那濒死的感受,已是天壤之别。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打量四周。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木屋,陈设简单到近乎空旷。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冒着微弱青烟的泥炉,以及他身下的板床,便是全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和一种类似于硝石、却又更加复杂的味道。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窗边。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坐在一张小凳上,正低头专注地捣弄着石臼里的什么东西。那人身形瘦削,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灰色布衣,头发灰白,随意地束在脑后,背影透着一种历经风霜的苍凉与孤寂。
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那人捣药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缓缓放下石杵,转了过来。
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皮肤黝黑粗糙,如同久经风霜的岩石。但他的眼睛,却锐利得惊人,如同鹰隼,又像是他记忆中博物馆里陈列的那些历经百战、饮血无数的古剑剑锋,沉静,冰冷,却又蕴含着洞穿一切的精芒。这双眼睛,与他苍老的外表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醒了?”老人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方缘心中一凛,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势,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想死就别乱动。”老人淡淡道,起身走到床边,伸出一只布满老茧和细微伤疤的手,不由分说地按在方缘的腕脉上。他的手指冰冷而有力,仿佛铁钳。
方缘立刻停止了动作,他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极其凝练、带着一股破灭般锐利气息的力量,顺着老人的指尖探入自己体内,迅速游走了一圈。这股力量与他温和的太极魂力截然不同,充满了攻击性,但似乎并无恶意,只是在探查他的伤势。
“内脏震荡,经脉有些受损,失血过多。死不了。”老人松开手,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你昏迷了三天。”
三天?方缘心中一震。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老人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转身从桌上的陶壶里倒了一碗清水,递到他嘴边。“是老夫救了你。那群畜生,被你的‘玩意儿’吓住了,没敢立刻吃了你。”
方缘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清凉的液体滋润着喉咙,也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他回想起昏迷前看到的那个模糊的、持枪的身影。
“谢谢谢前辈救命之恩。”他声音沙哑地道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老人刚才捣药的石臼,以及屋内一些散落的、颜色各异的矿物粉末和干涸的植物残渣。那些东西,他凭借前世的化学知识和在萧府的观察,能认出一些是用于冶炼或炼制某些特殊物质的原料。
老人将他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他没有回应方缘的道谢,而是走到墙边,那里倚靠着一件用灰色麻布仔细包裹的长条状物件。
他解开布套。
一杆长枪显露出来。
枪长丈二,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玄黑色,唯有枪尖一点,雪亮如银,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令人皮肤刺痛的寒芒。枪身并非完全笔直,隐隐带着一种如同人体脊柱般的天然弧度,上面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只有岁月和无数次紧握留下的磨砺痕迹。整杆枪给人一种无比古朴、沉重、纯粹为杀戮而生的感觉。
尽管枪身上没有任何魂力波动,但方缘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感到一股无形的、锐利无匹的“意”扑面而来,仿佛能刺穿他的灵魂!他体内的太极魂力竟自主地加速运转起来,似乎在抵御这股无形的压迫。
“认识它吗?”老人抚摸着冰冷的枪身,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方缘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破魂枪!斗罗大陆攻击性最强的器武魂之一!而它的拥有者,破之一族的族长是杨无敌,那么眼前这位,身份几乎呼之欲出——
“前前辈是杨无双?”方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见这个在原著中着墨不多、命运却同样充满悲剧色彩的魂师界前辈!他不是应该被杨无敌带回宗门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诺丁城外的猎魂森林边缘?而且,他的魂力
杨无双对于方缘能叫出他的名字,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追问。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破魂枪上,带着追忆,带着痛楚,也带着一丝永不磨灭的骄傲。“看来,你比普通的孩子知道得多一些。”
他顿了顿,终于将目光从枪上移开,再次投向方缘,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那么,小子,告诉老夫。”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你用来炸伤幽冥狼的那个‘陶罐’,还有你体内那门古怪的、能自行修炼到十级魂力的法门究竟是什么来路?”
木屋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泥炉中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方缘躺在板床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他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在这个目光如枪的老人面前,恐怕已经无所遁形。
是福是祸?是新的机遇,还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向杨无双那洞彻人心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