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隐雾村的时光在药香与诵咒声中悄然流淌。方缘如同一个最刻苦的匠人,以自身为胚,以痛苦为锤,反复锤炼着心神与体魄。身上的道伤在“锻骨洗髓汤”和“清心炼魔咒”的双重作用下,已好了七七八八,灵能虽未恢复至巅峰,却变得更加精纯凝练,运转间圆融自如。
最大的变化在于他对脑海中那枚“魔神令”的应对。那层由“定魂针”构筑的屏障早已在日复一日的魔念冲击下消散,但他自身的心神壁垒却愈发坚固。如今,即便魔神令传来充满诱惑的低语或冰冷的悸动,他也能在第一时间警觉,并以“清心炼魔咒”将其暂时压下,虽不能根除,却已能与之形成一种危险的平衡。
这一日,深夜。
方缘如往常一样,在静室中盘膝而坐,心神沉入识海,开始每日的“清心炼魔”功课。琉璃明镜的观想已然纯熟,心神之力化作无形火焰,灼烧着那些不断滋生的杂念与魔念。
然而,今夜似乎有些不同。
当他运转咒法,心神之力触及到那枚沉寂的“九五至尊魔神令”时,那古朴神秘的令体竟猛地一震!并非以往那种充满恶意的躁动,而是仿佛某种尘封的机关被无意中触动了!
刹那间,方缘眼前一黑,意识被强行扯入了一个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旋涡之中!
他“看”到了——
不再是静态的感悟,而是一幅幅飞速闪过的、模糊却充满绝望与毁灭气息的动态画面:
“呃啊!”
方缘猛地从观想状态中脱离,神魂如同被撕裂般剧痛,整个人从蒲团上弹起,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那些画面是什么?!
城市的毁灭,星环议会的疯狂祭坛,星球生命力的被抽取,那个冰冷的恐怖意志,还有那三块神秘的碎片!
这绝非简单的幻觉或魔念干扰!那画面中蕴含的绝望、毁灭以及那种宏大而真实的细节,更像是一种预兆?或者说,是“魔神令”通过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向他揭示的某种“真相”或“记忆碎片”?
星环议会的“归寂计划”,难道不仅仅是为了打开裂隙,召唤某个异界存在?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抽取整个星球的生命力,完成某个终极仪式?而那个仪式,似乎与那三块神秘的碎片有关?
自己脑海中的“魔神令”,又和那些碎片有什么关系?那个冰冷的意志,在搜寻碎片,是否也在搜寻魔神令的持有者?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方缘。他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在这个可能波及整个世界的恐怖阴谋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
他冲出静室,踉跄地跑到院子里,冰冷的夜风也无法吹散他心头的寒意。他需要答案!立刻!马上!
墨大夫的房间还亮着灯。方缘也顾不得礼数,直接推开房门。
墨大夫正坐在灯下,翻阅着一本极其古旧的、用某种兽皮制成的书籍。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方缘苍白失魂、眼神惊惶的样子,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平静地问道:“看到什么了?”
方缘喘着气,将刚才“看”到的破碎画面,断断续续地、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出来,尤其是关于星球生命力被抽取、那个冰冷意志以及三块碎片的部分。
墨大夫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皱纹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深邃。直到方缘说完,他才缓缓合上手中的古卷,长叹一声。
“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墨大夫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你看到的,并非虚妄。那很可能,是‘归寂计划’最终成功后的景象,或者说是某个存在,通过与你魂魄相连的‘钥匙’,让你窥见的一角未来,或者说过去的重演。”
“钥匙?”方缘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墨大夫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脑海中的那东西,或许并不仅仅是带来毁灭的‘魔令’。在更古老的记载中,曾有流传,当世界面临终末之劫时,会有承载着‘变数’的‘钥匙’应运而生。它们可能是物,也可能是人。星环议会寻找的‘钥匙碎片’,以及你体内的‘魔神令’,恐怕都是这类存在。”
“他们的‘归寂计划’,核心并非召唤,而是‘献祭’——以整个星球的生命为祭品,试图强行打开通往某个‘源头’的通道,或者满足某个至高存在的‘需求’。而那三块‘钥匙碎片’,或许是启动仪式的关键,也或许是阻止它的唯一希望。”
方缘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自己竟然是所谓承载“变数”的“钥匙”之一?星环议会毁灭世界的计划,竟然与自己息息相关?
巨大的压力和责任,如同山岳般瞬间压在了他的肩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为什么是我?”他声音干涩。
“命运之选,谁又能说得清?”墨大夫摇了摇头,“或许是偶然,或许是必然。重要的是,你现在知道了。知道了,便有了选择。”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变得无比严肃:“方缘,你的养伤期,恐怕要提前结束了。星环议会加速了他们的计划,世界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尽快掌握控制那‘钥匙’力量的方法,至少,要能在关键时刻,引导它,而不是被它吞噬。”
“陈锐不日便会回来。届时,你们或许要主动出击,去阻止他们,去争夺那些碎片。前方的路,九死一生。你,准备好了吗?”
方缘站在原地,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那末日般的景象,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恐惧依旧存在,但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下,一股莫名的火焰,却开始在他眼底深处点燃。
他想起古老的话,想起陈锐的告诫,想起自己一次次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经历。
逃避吗?躲在这世外桃源,眼睁睁看着外界走向毁灭,然后等待那冰冷的意志某一天找上门来?
不。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惊惶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所取代。他看向墨大夫,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准备好了。”
无论前路是深渊还是地狱,他都必须去闯一闯。为了生存,也为了那或许还存在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