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缘站在原地，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沉稳而有力地搏动。他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调整得细长而微弱，将全部感官都提升到了极限。眼睛仔细扫视着光线昏暗的角落，耳朵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振动。
然而，什么都没有。那个诡异的黑影仿佛彻底融入了空气，再无踪迹。
但那股被窥视的冰冷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更加清晰地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它没有源头，又仿佛无处不在，源自于这些沉默的书架本身？或者是头顶那盏接触不良、偶尔闪烁一下的老旧日光灯？
他缓缓后退一步，背脊微微弓起，一个便于发力闪避的姿态。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糟糕透了，比他当初面对唐先生派来的武师杀手更让人憋闷。至少那时，他知道敌人是什么，在哪里。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试图找出那窥视感的来源时，异变再次发生！
“哗啦——”
一声突兀的、书本坠地的闷响，在他身后不远处猛地炸开，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方缘几乎是本能地猛然回头！
只见在他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约五六米的地方，一个靠着书架摆放的移动梯子不知何时倒了下来，梯子顶端砸落了好几本厚厚的大部头精装书，散落一地。灰尘被激起，在光线中弥漫。
是意外？
不。太巧了。
方缘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刚才走过来时，那个梯子是稳稳当当靠在那里的，没有任何要倾倒的迹象。图书馆里没有风，也没有人碰触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散落的书本和倒下的梯子上，肌肉紧绷。也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再次捕捉到了那个东西！
就在倒下的梯子后方，那片书架与墙壁形成的更深邃的阴影里，那个模糊的、非人的黑影再次一闪而过！这一次，距离更近，他看得稍微清晰了一点——那似乎是一个没有固定形态的、如同浓稠黑烟凝聚而成的东西，轮廓在不断扭曲、变化，唯一清晰的是两只或者说两个散发着微弱惨白光芒的光点，像是眼睛，正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
“找到你了！”
方缘心中低喝一声，来不及细想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身体已经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他没有选择后退，反而脚下猛地发力，一个箭步朝着那片阴影冲了过去！他倒要看看，这个装神弄鬼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成色！
他的动作极快，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到了梯子倒下的地方，目光如电般射向那片阴影——
空的。
依旧是空的。
那里除了墙壁和书架的阴影，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看到的白光和扭曲黑影，都只是光线玩弄的视觉把戏。
然而，就在他冲过来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气流”，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什么东西腐烂了的阴冷气息，擦着他的耳畔掠过。
方缘猛地转头，看向气息掠过的方向，那里是通往图书馆旧报刊阅览区的走廊入口，光线更加昏暗。
它移动了！而且速度很快！
方缘不再犹豫，立刻迈步追了进去。旧报刊区比主阅览区更加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陈旧纸墨味道。一排排高大的报刊架像沉默的士兵列队站立，上面堆满了积满灰尘的过期刊物，形成了一个个视线受阻的狭窄通道。
这里的光线很差，只有几盏功率不大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方缘放慢脚步，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除了他自己刻意压低的呼吸和心跳声，这里静得可怕。他沿着报刊架之间的通道缓缓前行，目光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的角落。
突然，他前方约十米处，一个报刊架上堆放的一摞旧报纸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啪”地一声散落一地。
方缘脚步一顿，紧盯着那个方向。
紧接着，在他左侧的通道里，一个闲置的阅览椅自己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然后，右后方，又一本书从架子上滑落
这些东西散落的位置，看似毫无规律，却又隐隐形成了一种引导，或者说挑衅。那个东西，似乎在跟他玩一场捉迷藏的游戏，并且乐在其中。
方缘停下脚步，不再盲目地跟着这些“提示”追逐。他背靠着一个结实的报刊架，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局面。
这东西有形体和移动轨迹，但肉眼难以捕捉。它能轻微地影响现实物体，制造声响和混乱，但似乎破坏力有限，至少目前看来，它只是弄倒了梯子和书，而没有直接攻击他。它的行为模式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这到底是什么？鬼魂？还是这个世界的某种未知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问题。既然视觉和听觉容易被误导，那就依靠其他感官，以及直觉。
他闭上眼睛，努力排除掉那些被制造出来的杂音干扰，将全部心神沉浸在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中。皮肤对空气流动的细微变化，对温度差异的感知，以及那种如同芒刺在背的、被恶意窥视的感觉本身
来了！
就在他左前方，大约两个书架间隔的位置！那股阴冷的气息再次出现，虽然依旧微弱，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和接近！
方缘猛地睁开眼，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朝着那个方向扑了过去！他的动作轻盈而迅捷，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当他悄无声息地潜行到那个书架尽头，猛地探出头时——
他看到了！
那个扭曲的、如同人形黑烟般的影子，正背对着他，悬浮在通道中央，那两点惨白的光点正对着通道另一头，似乎正在疑惑追踪的目标怎么突然消失了。
方缘甚至能看清它身体边缘不断逸散又凝聚的黑色烟絮，以及它周围空气那不自然的低温扭曲。
就是现在！
方缘眼神一厉，虽然体内没有真元，但穿越前磨砺出的战斗技巧和发力方式早已融入本能。他脚下猛地一蹬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右手五指并拢成掌刀，凝聚起全身的力量，带着一股短促而凌厉的劲风，直刺那黑影的后心位置！
不管这是什么，先打了再说！
然而，下一瞬间，让方缘瞳孔骤缩的事情发生了。
他那凝聚了全身力气，足以劈碎砖石的手刀，竟然穿过去了！
手掌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团人形黑烟，仿佛只是刺穿了一团冰冷的、带着浓重湿气的空气。没有击中任何实体的感觉，只有一股透骨的寒意顺着他的手臂瞬间蔓延开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那黑影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穿透”惊动了，它猛地“转”过“身”，那两点惨白的光点对准了方缘，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冰冷的恶意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
方缘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想抽身后退，却感觉手臂像是被无形的冰冷蛛网黏住，动作迟滞了半分。
也就在这一刹那，他清楚地看到，那团人形黑烟的“手臂”部位，猛地凝聚成形，化作一只漆黑、尖锐的利爪，带着一股无声的死亡气息，朝着他的面门狠狠抓来！
速度快得惊人！
躲不开！
方缘的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在这个没有超凡力量的世界，面对这种物理攻击几乎无效的诡异存在，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和深深的无力感！
难道刚穿越过来，就要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琴弦震动的轻鸣，突兀地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
一道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的、由无数细密光线构成的复杂圆形图案，如同盾牌般瞬间出现在方缘与那黑色利爪之间！
“嗤——！”
黑色利爪抓在那淡金色的光盾上，发出一声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冷水般的异响，一股带着焦糊味的青烟冒起。那黑影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人声的嘶鸣，猛地缩回了爪子，整个形体都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仿佛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它那两点惨白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方缘或者说，是看了一眼他身前那正在缓缓消散的淡金色光盾，然后没有任何犹豫，整个身体如同被擦掉的粉笔画，瞬间淡化、消散在空气中，连同那股阴冷的恶意也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重归寂静，只剩下散落一地的报纸和书籍，以及站在原地、手臂还残留着刺骨寒意、微微喘着气的方缘。
他缓缓收回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又看向刚才淡金色光盾出现的地方，眉头紧紧锁起。
刚才那是什么？是谁救了他？
还有，那个黑影它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