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没醒!
“臭小子!给老夫滚出来!”
饭厅内顾谦刚端起碗点心,几声中气十足的吼声便从后院的方向炸响。
顾谦手一抖,点心掉在皮蛋瘦肉粥里。
叶婉君和两个孩子也是一惊。
顾长安的院子里,周怀安正一脚踢开一颗挡路的小石子,没好气地又吼了一声。
片刻后,房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顾长安倚着门框,身上还穿着寝衣,头发乱糟糟的,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老爷子,大清早的火气这么大,有失斯文。”
“斯文?”
周怀安吹胡子瞪眼。
“老夫屈尊降贵亲自登门,连口热茶都没混上,你倒好,睡得跟死猪一样!”
顾长安有气无力地回道。
“要不是您老人家,我能睡到日上三竿。
提前两个时辰,很给面子了。”
“你”
周怀安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手指着少年怒道。
“等着,等开学了到了老夫的地盘,看你还怎么睡!”
“到时候再说。”
顾长安不为所动,指了指院中的石桌。
“有事?”
“正事!”
周怀安哼了一声,整了整衣袍走到石凳边坐下。
他从怀里摸出一份盖着朱印的文书,丢在桌上。
“你的入学文牒,按你要求的,乙下班。”
顾长安扫了一眼,便随手放在一边:
“嗯。”
周怀安看他这副德性,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
“你之前那桩子事有变化,找你再商量商量。”
顾长安拉开对面的石凳坐下。
“怎么说?”
“考不了了。”
“今年,改成举荐制了。”
“朝廷的意思?”
“还能有谁?”
“改这玩意干嘛?这么多年突然改成举荐,这白鹿洞不得进去一堆歪瓜裂枣。”
周怀安撇了撇嘴。
“那帮老不死也是歪瓜裂枣,觉得光考学问考不出他们想要的人才。”
“这不,想出了个新招。”
“把权力下放到各州刺史手里?”
“可不就是。”
周怀安叹了口气。
“江南道,今年就三个名额。那丫头连个正经户籍都没有,怎么举荐?”
“所以我找你来商量个新法子。”
顾长安皱了皱眉。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吹桂树叶的沙沙声。
“为何是她?”
顾长安突然道。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尾,周怀安却听懂了。
“顾长安,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没好处。
周怀安言辞严肃道。
“你只要尽力而为,老夫拿我这辈子的名声跟你保证,顾家从此高枕无忧,甚至富贵百年。”
一个桃李满天下,大唐几乎半数官员都要执弟子礼的文坛泰斗,许下的百年承诺,其分量足以让任何一个世家豪族为之疯狂。
顾长安却摇了摇头。
周怀安一愣,以为他嫌筹码不够,又加了一句。
“老夫书架上那些失传的孤本和武学秘籍,你看上哪本,随便拿!
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如今也都在朝中身居要职,以后你若想入仕,老夫让他们给你抬着轿上朝!”
顾长安依旧摇头。
“我不想她被人当成棋子,更不想她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少年的声音很平静。
“所以,我必须要知道她为何非进白鹿洞不可。”
“你”
周怀安气结。
“你不教,有的是人教!老夫不信离了一张屠刀,还吃不了带毛猪了!”
他说着,作势就要起身拂袖而去。
顾长安却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周怀安的脚抬在半空,最终还是没能迈出去。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良久。
周怀安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颓然坐了回去。
“臭小子老夫是想护着你,才不告诉你。”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问?!”
周怀安瞪着他。
“周怀安。”
“她现在是我的学生。”
“学生?”
周怀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怎么不知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为人师表的心了?”
“她是个好学生。”
顾长安理所当然道。
周怀安彻底没脾气了。
“行行行,想知道是吧!到时候可别后悔!”
周怀安深吸了口气。
“因为她,是当今圣上和皇后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周怀安顿了顿,还是补充道。
“也是当今圣上,唯一的血脉。”
“真的?”
顾长安眉头一挑。
“”
“皇后也很漂亮?”
“”
“是不是你学生?”
“”
“我就知道。”
“臭小子!你有完没完了!”
周怀安终于忍无可忍,气的吹胡子瞪眼。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桂树的叶片上还凝着露珠。
顾长安罕见地没回话,而是沉默片刻才说道。
“出来吧。”
周怀安猛地一惊,回头看去。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李若曦安静地站在那里,晨光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身影。
她先是对着周怀安,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周爷爷。”
“你你”
周怀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猛地站起身,指着顾长安的鼻子,气得手都在抖。
“你个臭小子!你算计我!让她知道这些,有什么好处?!”
“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事。”顾长安的语气依旧平淡。
“你早就猜到了?”
顾长安点了点头。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周怀安。
“送她来的那位魏公公,也不是寻常人吧?”
周怀安看着顾长安,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从始至终都安安静静的李若曦。
最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破罐子破摔般地重新坐了回去。
“先帝爷身边的大内总管,魏达宝。曾经执掌悬镜司。”
“悬镜司是做什么的?”
“一个专杀贪官污吏的地方。”周怀安没好气地回道。
顾长安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他回过头,看向李若曦。
“都听到了?”
少女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周怀安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奇怪。
他预想中的惊慌、哭泣、难以置信,一样都没有。
这丫头怎么平静得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他若是知道李若曦此刻心中所想,怕是当场就要掀了桌子。
少女低着头,心中思绪纷飞,可最终却化为了一个念头。
公主?
原来,我是公主啊
那
好像自己稍微能配得上先生一点点了?